第一百三十三章 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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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這話說得語帶諷刺,賈蓉渾不在意地拱拱手:“四姑姑何必為難侄兒,說記不得就是記不得了。”
惜春還想再講什麼,被探春拽了一把,終是把話嚥了回去。
賈珃道:“蓉哥兒既是記不得了也無妨,只看到那岸蓮的時候和我說聲兒就是。旁的不說,單說蓉大奶奶這般去了,旁人都在忙裡忙外,瑞珠還心傷過度磕到了,寶珠還知道與瑞珠一起忙裡忙外,都是好的。偏那岸蓮偷奸耍滑不做事兒,我就得問問她是為何。”
賈蓉有些動容,揖禮道:“五姑姑說的是,這事兒是侄兒大意了。等侄兒見到她,必然和五姑姑知會一聲兒。”
他說完一頭鑽出屋子讓人去尋岸蓮了。
賈珃知道岸蓮一個蠱師真要藏起來的話,尋常人定是很難尋到她的。可有一個人不一樣,此人或許知道岸蓮的去處。
賈珃和姐妹們說了聲兒,自讓寧國府的丫鬟帶著她去探望尤氏去。
尤氏正躺在床上,安安靜靜沒點兒聲響。若是不注意看的話,許是都認為床上堆了幾床厚厚的被子所以才是鼓起的,一準沒能發現裡頭還有個人。
賈珃在她床邊站定後,遣了丫鬟婆子們都到外頭候著了,這才出聲問尤氏:“珍大嫂嫂可知你挑給蓉哥兒的那丫鬟去哪裡了麼。”
雖然是問話,她卻用的陳述語氣,好像床上的人合該知道似的。
尤氏哼哼唧唧地說:“五妹妹莫要怪我不起來迎你,實在是這胃氣痛的毛病犯了,我……”她連咳數聲,聲音嘶啞。
賈珃便笑了:“珍大嫂嫂這病確實怪得很。明明是胃疼,卻還能咳嗽,還能影響嗓子。”
尤氏半晌沒吱聲,而後道:“那丫鬟是我挑給蓉哥兒媳婦的。”
“都到了這個份上,嫂嫂不如和我敞開說亮話。”賈珃道:“你心疼兒子,想安一個漂亮丫鬟在兒子身邊,這本是沒關係的。我們雖不明說,可誰心裡頭不敞亮?但有一點,那丫鬟實在不是個單純無害的。倘若是她害得蓉大奶奶這般,你還能坐視不理麼?”
尤氏聽了這話,登時掀開被子坐起來,一張臉蒼白如紙:“我只讓她跟著蓉哥兒,可沒讓她害人!”
賈珃自始至終其實都是沒對她動怒的,此刻便微笑著說:“珍大奶奶果然是誤會了。我知道你沒讓她害人,可保不準這丫鬟自己心大?蓉哥兒媳婦的病症來得蹊蹺,我左思右想可能會和她有關係,這才來問你一問。”
尤氏的臉色更白了幾分,近似於僵白了。
賈珃輕聲說:“我知珍大嫂嫂明白箇中細節,這才裝病不理事,應當也是覺得心裡難受得緊。可人不是你害的,本與你無干,你卻非要藏著那害人的惡徒。這樣一來,豈不是反而你沒理。”
見尤氏還不言語,她便道:“勸嫂嫂一句,莫要枉做好人,做來做去,反而成了幫兇。”
聽到這話,尤氏終是眼睛裡有了淚花,囁喏著說:“我……我只不過想給蓉哥兒一個房裡人,一個貼心人,讓人能時常陪他說說話兒。”
“那岸蓮做到了嗎?”賈珃道。
她並不是平白無故這樣問,實在是她來寧國府那麼多回,統共就沒見賈蓉正眼看岸蓮過幾次。而那次薛蟠騷擾岸蓮,若不是尤氏出面護著岸蓮,賈蓉也不見得就那般地幫助這丫鬟。可見賈蓉待這丫鬟也沒太過上心。
聽聞這個問話,尤氏有些頹然地塌了肩膀,沉默許久後,憋出來幾字:“她在我時常過去喝茶的那個院子。那兒清靜,平時有甚亂七八糟的事情和聲音,都會隔絕在外。我沒事的時候就吃住都在那一處。”
賈珃並不太關心寧國府這家人的細碎事情,聽聞後也不知道究竟是何處,就問她位置。
尤氏這次倒是十分爽快地回答了。
賈珃也不讓人跟著,獨自往那院子行去。
那院子確實偏僻,以賈珃的腳程,走過去需得半刻鐘。好在尤氏時常往那邊兒行,家裡的青帷小油車時常等在那一處。
因賈珃沒帶人過來,車伕想扶她下來卻又怕擾了這位貴人,忙放好腳踏在旁躬身而立,只等著若姑娘招他過去他便扶著,若不需要的話他只恭送就好。
賈珃走下腳踏往裡行去,知道這車伕應該是尤氏的心腹,不然每每過來也不會讓他駕車了,就問:“平日珍大嫂嫂在哪個屋子休息?”
車伕過來這趟便是奉了尤氏的命令,當即指了個屋子。
賈珃往裡後徑直朝那屋子行去。
先前折騰那麼久,這個時候天色已經開始亮了。方才一路過來的道上依然還掛著燈籠,裡頭各個兒都燃著蠟燭。只不過撤下了尋常用的樣式,掛上了全白的。走到廊廡下抬頭看看,發現這一處也掛了白燈籠。燭火搖曳,把燈籠照得透亮。
也不知賈珍這般浪費燭火是為了什麼。
賈珃彎了彎唇角,徑直進入。
她抬眼看燈籠的時候已經遣了蟲兒們先行進去,這個時候自然知道了要尋之人的位置,一踏進門也不用去看,徑直道:“你修行許久,最終卻用來費心費力去害人,何苦來哉。”
岸蓮正端坐於窗前。
此時的她身杆兒挺得筆直,嚴肅沉穩,完全沒有平日裡的丫鬟樣子,乍一看上去還以為誰家的嫡出姑娘或者是當家太太。
她聽出這是賈家久負盛名的五姑娘,絲毫不怵甚至懶得抬眼搭理,自顧自單手托腮望著窗外景色。
賈珃在她跟前站定,負手而立。
岸蓮這才掀掀眼皮望過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賈珃哂然而笑:“你小小一品初階的水平,就敢在這兒班門弄斧。也不知誰給你的這個膽子。”
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巨山壓頂,駭得岸蓮陡然色變。
她騰地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打量著眼前少女,彷彿第一次認識這位赫赫有名的賈家五姑娘似的,目光裡全然沒了剛才的鎮定,透著滿滿的驚懼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