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二姐姐專程來找她,還為了特意提點這一遭。賈珃感激地連連應聲。迎春想了想,從荷包裡掏出一把窩絲糖。又看她連個正兒八經的荷包都沒,索性把糖都塞回荷包裡,把荷包給了她:“這是母親賞我的,我給了你也不為過。若母親問起來,你只管說實話。”

賈珃頷首,立刻塞了顆糖到口中,甜絲絲的。

迎春一路都不住側頭瞅著她笑。

剛才賈珃在丫鬟們跟前不方便問那個院子的狀況,生怕那些人原本沒注意到被她一提醒反而陸續去了,倒是惹來麻煩。

現在看賈迎春在旁,且這姐姐是個怯懦從來不多管的性子,她便小聲問了句:“二姐姐,我閒逛時候看院子那邊的角落沒人過去,這是為甚?”遙遙指向那方向,沒明說具體哪個院兒。

迎春順著方向望過去,低聲道:“聽聞那邊有人落過井,為此還把那院子裡的井給封了。因著死過人,再沒人肯捱過去的。”忍不住叮囑:“你也莫要過去,陰氣重的地方對我們女孩兒的身子不好。”

賈珃乖巧點點頭,暗道若有人知道那處停了個屍體,那麼它陰氣重的名聲怕是長久無法擺脫了。

倆人這般嘀咕著,不多會兒來到了邢夫人的房間。

共三間三闊的屋子,不如榮國府那邊的大,勝在小巧別緻。炕上鋪了四季如意團花紋氈,邢夫人正坐著捧了本賬冊在看,眉頭緊鎖似有憂愁。

她是不識字的。但這些賬冊是她自個兒記下,用的不過是些圈圈叉叉可以識得的符號罷了。旁人看了只當鬼畫符,全然認不出寫的什麼。

見倆孩子進屋,邢夫人眼睛都沒抬一抬冷聲問:“怎的那麼慢。”

賈珃明顯感覺到迎春瑟縮了下還挪後小半步。

想到自個兒那寒酸的居住環境,她也沒指望邢夫人一開始就得了邢夫人的疼愛——試問哪個女子喜歡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不過情勢迫人,沒有親生子,只能拿她湊數罷了。

想開後,她再看邢夫人的時候好歹已是平常心,便不卑不亢道:“回母親話兒,我覺得身子太弱,需得到處走走強健身體,這才稍微耽擱了些功夫。”

她這樣乖巧懂事的樣子,倒是讓邢夫人鬆了口氣。

邢夫人也知道,得把這孩子當成自己的骨肉來疼愛,這樣有了母女親情,往後年紀大了,孩子和她親近自然會奉養她,不至於老年時候太過孤苦。

可一想到這孩子的生母,她就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明知道孩子睡得地方沒人好生打理,也睜隻眼閉隻眼全當不知。

如今能夠在老太太跟前過了明路,往後孩子再記她名下,可真就是實打實母女倆了。孩子雖不聰慧,能和她一心也是好的。

邢夫人主意已定,繞過剛才話題不提,把賬冊扣在炕旁的小桌上笑著起身:“可把你們盼來了。怎樣?今兒在老祖宗那邊過得可好?”雖說是在問候倆孩子,實則眼睛一直盯著賈珃在看。

賈珃福了福身:“老祖宗和善得很,姐姐妹妹也都好相處。”

看著這孩子呆呆傻傻的卻還懂禮數,邢夫人很有些欣慰。想這孩子從小沒在跟前長大,若是個機靈的恐還掌控不住。這般有點傻倒也適宜。

“我看你身邊沒人伺候,打算給你分兩個丫鬟一個媽媽。”邢夫人攜了賈珃的手和她一同上炕坐著,待孩子坐定了方才喚人:“春枝,夏葉,來見過姑娘。”

迎春沒得了允許沒敢落座,見丫鬟們進來了猶豫著要不要出去。

賈珃心知如果這個時候迎春避出去了,便顯得這位二姑娘沒甚地位很容易被丫鬟婆子們看輕,便喊道:“二姐姐陪我。”說著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一塊地方。

迎春哪裡敢和邢夫人並坐著?忙搖頭。看邢夫人面露不悅,想想擇了旁邊的錦杌挨著邊兒坐了:“我在這裡就好。”

賈珃看她膽子小,也不勉強,只善意朝她笑笑。又問邢夫人:“我不要管事媽媽。我只想要郭婆子。可以讓郭婆子跟我嗎?”

那不過是個做粗使的罷了,若非今日跟著五姑娘去見賈母,邢夫人都記不住她。聽聞女兒想要個粗使的僕婦做管事媽媽,邢夫人當即拒絕:“這不成。”

賈珃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哦”了聲,再不說話。

邢夫人看後面再講什麼,這孩子都一聲不吭地蔫了吧唧,終究於心不忍點了頭:“那就讓郭婆子跟你一段時間看看。”生怕女兒不信,當即讓人她叫來。

郭婆子好不容易幹完活正大口吃著飯,聽聞夫人叫她,撂下碗筷跑了過來,進屋的時候嘴角還粘著一粒米。

賈珃看到撲哧笑出聲,喚來丫鬟遞給她一塊布巾。

見女兒高興,邢夫人稍稍放心,道:“姑娘看重你,我便安排你在她身邊做個管事兒的。”搭眼看到郭婆子那粗鄙的模樣,忍不住皺眉扭開頭,再看一眼女兒笑顏,狠狠心道:“往後你暫作姑娘身邊的管事媽媽。”又和屋裡眾丫鬟僕婦道:“這是五姑娘跟前的郭媽媽,都認得了?”

眾人稀稀拉拉說:“認得。”到底透著些不樂意。

郭媽媽誠惶誠恐噗通跪在地上:“老奴何德何能,擔不起這般大任!”

之前在賈母處,她還覺得郭婆子做事說話無一不妥帖。現在被分到女兒屋裡做管事的,便怎麼都看著不順眼起來。

她努力惦記著女兒的笑顏道:“姑娘看重你,你便做著。”

邢夫人只求現在和女兒關係和緩些,畢竟孩子有些傻只能簡單思維,分不清彎彎繞繞,直截了當讓她知道自己對她的好才行:“往後姑娘若是短了什麼缺了什麼,你得留心著些。若有不妥當的,我隨時發賣了你。”這也是給自己留個後路,方便尋機把人換掉。

郭媽媽千恩萬謝地起來,自有小丫鬟帶著她下去梳洗換衣裳。

看她出了屋,邢夫人終究不放心,叮囑春枝夏葉:“姑娘屋子裡你倆多看著點兒,別出岔子。”

這倆丫鬟本是三等,好不容易被分到姑娘身邊伺候做二等了,眼看著差事辦好了提升一等也指日可待。誰知一個粗使的人管在了她們上頭,如何不惱火?

見邢夫人另有了吩咐,她們二人喜不自勝當即允諾:“太太只管放心,我們定會守好的。”一左一右地服侍著姑娘出屋去。

賈珃並不太喜歡這倆丫鬟,隨意應付著。出門右轉走了幾步,忽而有極淡略熟悉的味道入鼻。好似和那藿香香囊裡的一樣。

賈珃停住步子去尋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