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冬日的晚上很是寒涼。

邢夫人讓人送走女兒後正打算繼續翻看賬冊,剛把冊子拿在手中還沒來得及看,搭眼瞧見了有個小人兒捏著東西氣喘吁吁跑進屋。

“唉喲,你可慢點兒,別摔著。”邢夫人趕緊把賬冊撂下,眼看著自己離得遠,招手讓門邊兒站著的丫鬟去扶:“怎的又回來了?可是落下什麼東西?”

賈珃扭著小身子衝進屋中,氣喘得厲害,暗道自己真得練好身體才行,口中道:“母親,你屋外窗下的幾盆花枝子哪裡來的?”

這問題問得突兀。但看女兒說話行動都利索不少,邢夫人喜上眉梢,回答時尤其耐心:“從你璉二嫂嫂處要的。她說還不到開花時節,等過了春有花苞再送我。我卻想著從未開花時就養著更好,便直接要了來。”

因只有花枝沒有花和葉,倒是上面沾了的味道散出來,使得賈珃聞出。既是如此,那王熙鳳的屋子裡也該沾了這味兒才對,太淡了她才沒留意。

可惜的是她之前去往王熙鳳處並沒有把藥蠱王放出來,是以藥蠱王的“記憶”裡不存在這種味道,在屍體處自然沒能認出。

賈珃早便覺得那倆丫鬟媳婦子的背後應有主子在支使著。有了這一層干係,明兒少不得要去那邊再跑一趟。便道:“母親我明兒想去找林姐姐她們頑,可使得?”

邢夫人本不欲和那邊多走動。無奈女兒喜歡,她就認真思索了下,終是點頭。

既能夠見到林黛玉又能夠找一找屍體線索,賈珃自是高興的,不由露出個暢快笑容。

邢夫人暗中鬆一口氣,覺得自己答應孩子是對的——她沒有親生的孩兒,自然沒有與孩子交往的經驗,只能斟酌著來。

還是王善保家的告訴她,哄孩子需得順著孩子脾氣才行,她今晚試了一試果然有用。

等賈珃走後,邢夫人看迎春還杵在那兒跟個木頭似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暗惱這庶女沒眼力竟不知悄悄走了留她們母女單獨說話,於是口氣不善:“你且去吧。順便幫我把王善保家的叫來,我有話問她。”

迎春不知她不悅什麼只能點點頭應下。

迎春出屋的時候,正好看到五妹妹正和丫鬟們說話。明明還是小娃娃,卻小大人般地背了手,很有種主子做派。雖說傻了點,倒比她還有派頭些。

迎春不由笑了,走過去問:“妹妹在做什麼?郭媽媽去哪兒了?”

說出口,她看那春枝快速瞥了她一眼,便有些後悔。往後五妹妹是嫡女,非她這般庶女可比,嫡女要做什麼,怎能是她這個庶女可以過問的。

偏話已說出口。

迎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垂了頭絞著帕子。恰聽到夏葉說:“那藿香正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五姑娘問這作甚?”

“郭媽媽先去我屋裡鋪床了。”賈珃先答了迎春的話,方與丫鬟道:“我身子不好,今兒在榮國府裡聽人說起來各種藥材,聽人提到‘藿香’一味時,有個婆子說母親身邊有個這名兒的丫鬟,就想問問。”

夏葉正要說時,春枝扯了扯她衣袖,又朝迎春努努嘴示意二姑娘在,可別亂說話。

那夏葉就閉了口,拉著賈珃打算回屋去。

誰知賈珃身子輕盈小巧忽而往旁邊一跳躲了開來,繞到迎春身後,拽著迎春衣裳後襬笑嘻嘻說:“我要跟著二姐姐。我要跟著二姐姐。”

倆丫鬟自然不肯,好說好勸地想要讓她先回屋。賈珃躲在迎春背後左右閃著,並不讓她們捉到。不一會兒,倆丫鬟額頭冒了汗。

王善保家的聽到動靜撩開簾子,站門口喝問:“怎的這般鬧騰?倒是擾了太太休息。”看到賈珃也在,不由愣住:“五姑娘還未回去麼。”

“我想到二姐姐屋裡坐會兒,二姐姐沒反對,可春枝夏葉不肯聽我的。”賈珃露出可憐巴巴的愁容:“王媽媽,不知二姐姐的屋子我可去得?”

王善保家的冷厲眸子就朝丫鬟們掃了過去。

春枝心中暗驚,知道王善保家的是夫人極其看重的,若她對她們有了偏見可就麻煩了,忙道:“那是姑娘聽錯了,我和夏葉商量著去幫郭媽媽呢。”死拉硬拽地把夏葉給拐到了一旁。

夏葉小聲抱怨著。春枝便解釋了一二,又道:“也不知姑娘是不是故意把王善保家的招來的。”

“怎麼可能。”夏葉斷然否定:“她是個傻的,哪有這份心。”

春枝想想也是遂不再多談。

賈珃乖乖地跟在了迎春後頭走著,還不時回望一下門口的王善保家的,露出怯生生模樣。

半途上,迎春想到方才這個妹妹的作為,思量著妹妹是個單純和善對她好的,便拿了帕子半遮著嘴問:“你想知道那藿香的事兒?”

“正是。”賈珃忙道:“姐姐可聽說過她?”

迎春看四處沒旁人,且妹妹懂事也在小小聲說話,就笑道:“何止聽說過,我還經常見到她。不過她最近好似回家探望了,並不在這兒。你若想見她,恐得等她回來。”

“她回家探望的事兒,是誰準的?她親自與太太說的麼?”

迎春想了好半晌:“倒也不是。我記得前些日子去榮國府與妹妹們玩,我衣裳溼了去內室擦乾。隔著簾子聽平兒與璉二嫂嫂說,璉二哥與大太太說藿香要回家一趟,事出緊急,拖了他與大太太稟一聲。”

又是王熙鳳和賈璉那邊!賈珃腳步微頓:“二姐姐可還記得究竟是哪一日的事?”

“就前兒或者大前天,左不過那兩日。”迎春道:“因著林妹妹即將到府,祖母這兩日時常叫了我們一同過去用膳,再準備上迎接林妹妹的各種物件,來來回回都是人,這才有小丫鬟不小心灑了漱口水到我裙子上弄溼的。”

時間倒是對得上。賈珃暗想。只不清楚那藿香的死是在賈璉稟了邢夫人之前還是之後。若是之前,那麼賈璉的嫌疑極大。若是之後……王熙鳳也不是沒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