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人嗚嗚咽咽地哭喊不住:“你們這些殺千刀的!怎無緣無故讓我來這兒?我還得伺候寶二爺去,你們這些個潑皮賤婢!”

“住口!”賈母厲聲喝止:“出口便是汙言穢語,平日裡可算是白讓人調教了。”

媚人趴在地上看不甚清周圍情勢,卻看到了襲人的鞋子,忙說:“襲人姐姐救我!”

襲人氣道:“你可真真是個好人。喚璉二爺作‘二爺’,喚自家二爺倒是‘寶二爺’了。也不知你那心是偏到了什麼地方去,我憑甚理你?”說罷扭過頭去再不看媚人半點。

王熙鳳伸手戳著媚人的頭:“你個小賤蹄子,謀人性命不說,竟還把爺們給牽扯進去。平日裡我可沒虧待你們過,即便是下人,我哪個不當你們是姑娘般的供著?如今你反咬一口,不是白眼狼是什麼!”

王夫人示意平兒拉起王熙鳳來,又問:“你是如何用繡花針殺了藿香的?從實招來,或許還能留你個全屍。”

“不、不是我!”媚人心驚膽戰,哆哆嗦嗦道:“我力氣不大,怎能用針殺人?”

大家一時啞然。

這時襲人聽到身邊的五姑娘小聲嘀咕著:“我怎的記得她剛才說小時候學過針灸?”

襲人立刻大悟,忙道:“稟老太太。先前在媚人屋裡的時候,她親口提過曾經學過針灸。會針灸的人,用針最是奇詭,當然知道怎麼把那東西插到人裡頭!老太太,此事當真不是璉二爺所做,當真是媚人下的狠手。求老太太明鑑!”說罷泣不成聲:“若、若老太太不信,可以遣了人去媚人的家鄉附近問問,應當有人知道這事兒的!”

媚人登時臉色蒼白如紙汗如雨下。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地掙脫了倆婆子的壓制硬撐著直起上身,尖叫著朝賈璉跪行而去:“二爺救我!二爺救我!您說過,倘若我幫你教訓了藿香,讓她乖乖聽話不再肖想姨娘的位置,您便收了我的!二爺救我!”

屋裡人全都眼神開始亂飄,誰也不敢去看王熙鳳的臉色。

賈璉邊撓著身上突如其來痛癢的各處邊避開媚人:“你個小賤蹄子,自己做錯了事情鬧出人命,反而要怪我頭上。你對她下手的時候,我又不在她身邊。你可牽扯不到我!”

聽聞人命果然與他無關,王夫人暗鬆了口氣,朝王熙鳳輕輕頷首。

王熙鳳卻著實高興不起來,一想到賈璉和藿香媚人私下裡的那些悄聲細語,她就連個勉強的笑容都露不出,聲色俱厲道:“把那小賤蹄子送去官府!言明她嫉妒旁的丫鬟得了主子的另眼相看故而殺了人!我倒要看看,這小賤蹄子到了官爺跟前,還能強辯幾時!”

賈璉沒注意到王熙鳳的臉色,忘記去應那話,自顧自撓著:“怪了事,怎的如此難受,莫不是蟲子還未退盡。”

賈珃冷眼看他,心中暗嗤。

她深感不能輕易就放過了這個賈璉去。一來那鸚哥還沒脫罪,這事兒還沒完。且這賈璉做了錯事,就合該給她當做個跳板來讓她過得更舒坦些。

於是剛才暗中遣了蟲兒們,對賈璉略使了點小招式。短短一瞬後,賈璉開始覺得全身都抓耳撓腮地痛癢起來,且越是去撓越是痛癢難忍,恨不得抓壞了全身的皮才好。

就在這時,一群微不可見的蟲兒奮力託挪著一物朝這邊快速而來。

賈珃暫把賈璉的事兒擱置一旁,忙驅使著蟲兒們把東西放在牆角即可,免得被人發現東西是蟲兒們弄來的再引起騷亂,反而壞了如今恰當的處事節奏。

待到東西放定,她便高聲喊了句:“你們看,那是不是藿香的另一隻鞋子?”

眾人循聲而望,才發現藿香腳上僅有一隻鞋,另外那個不知怎的到了牆角處。且牆角的鞋看著頗為怪異,似是鞋面掀翻起來了,隱隱露出裡面的再層繡花。

賈母示意鴛鴦把那鞋子拿過來,仔細瞧了瞧,“咦”一聲:“我眼睛不太好使了,居然覺得這裡頭的花樣兒像我一個屏風的邊角。那屏風是個雙面繡,我印象很深,前兩年過年還擺出來過,看著這塊的花樣與它一樣,倒是奇了。”

鴛鴦也覺得像,雖知這是死人的東西,但看老太太想知真相,便大著膽子去揪了揪。不料那快布並未縫在鞋上,這樣一抽倒是拽了出來。

一面蘭一面菊,這繡樣當真似那屏風邊角。霎時間鴛鴦也不肯定起來:“老太太,我瞧著也極像。”

邢夫人湊過去看,奇道:“什麼像啊,這不就是麼。你們看那蘭草旁邊一點墨跡,還是寶玉小時候玩墨甩上去的。”

王熙鳳離得稍遠且那時候還沒嫁過來,聽聞這事兒沒甚表示。

王夫人卻道:“這件事我記得,當時我還怕他把墨汁甩我身上呵斥了兩句,結果老太太說他活潑好動,不許我訓他。”

這話出來後,所有人點頭之餘不由大感奇怪。為甚老太太屏風的一角會到了這個地方?

思及鞋子是藿香的,這塊布藏匿在藿香鞋面夾縫中,王熙鳳最先明白過來,揮手狠狠朝著身邊賈璉砸了過去。

“好你個冤家,我只當你和這些丫鬟不過笑鬧幾句,你竟是把老太太屏風都扯下來給她頑!你個沒用的東西,自己不去弄些好繡品討好人,偏要算計老太太的東西!那整塊屏風多少銀子你知道不知道?破了可就不值錢了!”

王熙鳳在氣頭上,不由分說一通訓和罵,把賈璉砸得嗷嗷直叫。

賈璉本就渾身又疼又癢地難受著,此刻也顧不上細想了,趕緊辯解道:“那怎的還怪我頭上了?不過是昭兒弄壞了,不小心扯下來一角,問我怎麼辦。我看反正也都扯下來了,索性送人。這扯壞又不是我做的,你偏要讓我認下,沒這樣的道理!”

也是巧了,旁邊的昭兒不知是聽到了有人喚他名字又或者是其他,恰好幽幽轉醒,茫然地問:“這是哪兒?”分明還沒清醒。

王夫人指著他罵道:“狗奴才!鬧了這許多事情,和那媚人一起送去官府杖斃了才算完!留下這種狗命也沒甚用處!”

賈珃忽然“哎呀”一聲。

屋裡的人都朝她望過去,不明所以。

賈珃只望向賈母:“祖母,先前我聽昭兒冤枉鸚哥弄壞了您的屏風,還把鸚哥說得哭了好久。莫不是這昭兒自己弄壞了的,卻非要冤枉鸚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