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兒到底是賈璉的人,而賈璉是黑油門那邊的嫡子。邢夫人生怕自己這當家主母被怪罪,忙說:“哪有這事。”

王夫人冷哼著讓力大的幾個婆子把昭兒揪了起來:“有沒有這事?”

昭兒先前迷迷糊糊著醒來,本沒弄清楚前因後果。而後聽了個清楚明白,已經大駭著拉了一褲子,登時四周臭氣熏天。

他嚎啕大哭:“這事兒也不怪我。我把東西送給了二爺,二爺給我出的主意,讓我攀咬丫鬟。”

“所以你瞧著林姑娘剛來,就欺負她的人?”賈母氣得直哆嗦,連聲說道:“快把這混賬拖出去,拖出去!”

賈母胸口起伏不定,差點暈厥。幸好鴛鴦眼尖,趕緊拿了個椅子來扶老人家坐下。

地上,賈璉還在哎呦呦呼痛,一時間怨那蟲兒,一時間又怨王熙鳳打他打得重了。

先前王熙鳳還恨不得他去死才算完,現在看他果真痛苦難當,倒是不忍心起來,忙扶著他問:“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賈璉說道:“沒哪裡不舒服的!”繼續哀聲呼著。

連番變故下,賈母只覺得頭大如鬥,聞言也不願多想了,指了王善保家的說道:“給你家二爺叫個大夫去。”

王熙鳳添了句:“叫御醫!”

這時候屋裡忽然想起了脆生生的一聲呼喚:“慢著。”

王善保家的就在門口住了腳。

賈珃揚起小臉,憨憨地說道:“我聽聞母親說過,我曾得了高人指點才得了這般名字、得到府上庇護。璉二哥哥身上這般的不適瞧上去怪得很。我既是入了高人的眼,不如讓我試試看,能否解了璉二哥哥的痛苦?”

即便在痛著癢著,賈璉聽聞此言也強撐著冷笑:“這話有趣得很。你一個無知孩童,怎可解了這樣的痛楚?莫要拿你那腌臢的賤蹄子來碰我,沒的讓我沾了一身的騷!”

賈母聽聞此言大怒。

即便她沒怎的太喜歡珃姐兒,可珃姐兒從來沒做錯過什麼,只先前看到媚人和賈璉親近而已,如此小小年紀一片好心反得了賈璉這般齷齪的話。

“混賬東西!”賈母怒然高喝,遙遙點著賈璉的鼻子訓斥:“你妹妹善心相幫,不管能成不能成,都是她的好意。你不知悔改不知感謝,卻口出惡言。我賈家怎的養了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先前眾人包括賈母都還沒想著讓賈珃過去試試,畢竟是個痴傻孩童,就算過去了也於事無補。

現下被賈璉這番話激怒,賈母反而想讓珃姐兒過去試試了:“我倒要看看,珃姐兒看過你之後,你有沒有能耐得了那一身的騷!”

王熙鳳一來厭煩賈璉到處勾搭人的做派,想壓他一壓。二來也想讓賈珃在眾人跟前得個沒臉。她打算著一舉兩得,就隨聲附和:“是該讓五妹妹去看看。”

反正治不好了丟人的是珃姐兒不是她,試試又何妨?

王熙鳳這般思量著,便見賈珃朝她呆呆地笑笑,悠然自得朝賈璉走了過去。

賈璉卻開始躲起來:“你要做什麼?別給我整那些巫蠱之類亂七八糟的,我可不吃那套!”

聽聞“蠱”字的時候,賈珃微微揚眉,腳步絲毫都不停頓地繼續前行。

“祖母!”賈璉驚恐地發現珃姐兒唇角閃過狡黠的笑容,慌張朝賈母呼喚道:“您看五妹妹她——”

賈母正由鴛鴦撫著後背順氣兒,壓根沒搭理他。

賈璉想起來,被王熙鳳一把按住。

賈珃裝模作樣在賈璉身上幾處隔著衣裳點了點,語氣十分誠懇地道:“希望菩薩保佑璉二哥哥,讓他好起來吧。”

說來也怪,賈璉身上居然真就慢慢地不癢了,只那些紅點青點兒的都還在,痛楚已然減輕。

他咕嚕一下子站了起來,上下左右打量自己,喜不自勝:“好了,我居然好了!”

說罷才後悔起來,暗道忽然好轉自己居然失了冷靜,合該裝作沒好讓那五丫頭嚐嚐苦頭。現在想裝已經晚矣,又忍不住嘴硬:“你這是碰巧而已,即便我好起來,也不是你功勞。”

賈珃“哦”了聲轉身便走。

等她離開數步後,賈璉重新唉喲唉喲呼喊起來。

賈珃嘆著氣回去又戳他幾下。

賈璉震驚地發現自己果真再次好了,這下也不敢反駁生怕再遭那種罪,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她看。

眾人都知賈璉是不可能幫賈珃的,他就算去裝作沒好也不可能會裝作好轉。更何況他之前痛苦扭曲的面容,和後來忽而狂喜現在驚到呆滯的樣子都完全不是作假的模樣,便信他這下子是真的已經痛癢消弭。

在場之人皆是讚歎,看向賈珃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鄭重其事。

王熙鳳瞠目結舌地後退幾步,得虧平兒扶住方才沒有失態。她茫然地朝王夫人望過去,卻見王夫人驚駭莫名,神色比她還更慌張。

賈母若有所思。

邢夫人連連喜道:“我之前便說過珃姐兒是得了世外高人指點的,你們都只嘴上說信,心裡頭不信。如今我可算是得證清白,看你們都還懷疑不。”

賈珃朝賈母福了福身:“孫女兒只得了高人一回指點,許是隻能靈驗這麼一回。往後怕是不能夠了。”

她可不想往後過著被人叫來叫去“治病”的日子,索性提前把自己擺脫出去。

但她這番做派依然讓屋內所有人驚心不已。即便她還看著傻乎乎的,如今誰也不敢像之前那般小瞧了她。

今日之事事關重大。

賈母吩咐王夫人留在這裡幫忙置辦藿香的後事,再送些銀子給她家裡人安撫好,這便帶著其他人回到榮國府去了。

王夫人不依:“藿香和璉哥兒都是大嫂這邊的,為何偏要我讓來做?”

賈母道:“你既是不願意當這個家,那便算了。你嫂子還得和我回去商議媚人和昭兒怎麼處置,你若不肯在這邊,那就留下鳳丫頭。”

王夫人這才知道因為昭兒是賈璉的奴才,又是個活生生的人,處置他最好是有邢夫人在場。而媚人是賈寶玉的人,寶玉如今在老太太屋裡睡著,自有老太太親自處置。

王熙鳳生怕自己不能跟去,趕緊道:“太太留下吧,我等會兒便來幫你。”

王夫人不耐煩道:“你去就是,話怎的這樣多。”

王熙鳳看她答應了方才暗鬆口氣。

待到眾人沉默著坐了車子回到賈母處。幾位姐妹連同寶玉都已經歸來,正在老太太屋裡等著。

賈母便讓迎春和寶玉留下,叫其餘人都散了。轉念想想,把剛要出門的林黛玉一併叫住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