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這天。

安陽給魏平安帶了一瓶茅臺和一罈子臘八蒜。

魏平安拿的理直氣壯。

安陽經過考核,已經是一名一級鉗工了。

魏平安也獲得了8元的獎勵。

2元是安陽學徒工升級一級鉗工的獎勵。

6元是張寶強和丁立軍一級鉗工升級二級鉗工的獎勵。

是的,魏平安現在師徒名分有三個。

如果不收張寶強和丁立軍,也要收其他的工友。

而魏平安可不願意便宜外人,雖然年歲相仿,但達者為師,反正早就教學了好一段時間,只是重新系統化一下。

這兩個徒弟收起來也相對輕鬆。

只是畢竟曾是同級工友,兩人年齡相仿,甚至丁立軍還大兩歲,多少有點尷尬。

估計需要適應適應。

魏平安現如今七級鉗工,再一步就扶搖直上九萬里,邁入鉗工的頂峰。

這次考核結束,魏平安是軋鋼廠風頭最盛的鉗工。

哪怕是最牛的劉大壯,也只能暫避其鋒芒。

20歲的七級鉗工,不是親眼所見,就跟吹牛沒兩樣。

楊廠長都被驚動了,專門喊了魏平安去鼓勵了一番。

另外,魏平安成了今年的先進工人,獲得了一張專屬的“腳踏車票”。

即將奔赴有車一族的好兆頭。

安志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原本打算兒子明年這時候能轉正一級鉗工就行,可在魏平安魏師傅的用心教導之下,幾個月就完成了一年半的目標。

臘八蒜也好,茅臺酒也罷,都是安志勇一家對魏平安的感激。

太出乎預料了。

自此,兩家就算是真正的建交了。

“安陽,待會兒下了班跟我走,前天釣了幾條大魚,我一個人也吃不了,給你爸帶幾條回去。”

“哎,好的師傅。”

安陽現在對喊魏平安師傅,那叫一個順嘴。

從小到大家裡都是埋怨、教育,第一次獲得了父母的稱讚,鄰居的羨慕,讓安陽覺得一切的努力都值了。

對師傅過往的嚴厲產生的一絲絲委屈不滿,也隨著考核透過的大喇叭聲音而煙消雲散。

感激,是發自內心的。

認可,就不知不覺刻進了骨子裡。

周邊所有的師傅幾乎都會拿捏一手,防止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

只有自己的師傅魏平安特立獨行,專門為自己做了“筆記”,把他對於鉗工的經驗總結和技能匯總,傾囊相授。

是真真的在希望自己成長。

人心都是肉長的。

幾個月的接觸,安陽自己的體會不會騙人。

至於從師傅家拿東西這個事應該不應該,安陽有自己的考慮。

但凡去過魏平安家的正常人,都會下意識遮蔽魏平安吃不上喝不上窮困潦倒的狀態。

在去過魏平安家的幾個人的認知裡,魏師傅一定會是衣食無憂的代表。

安陽去師傅家可不是一回兩回了。也知道師傅休息日就會去垂釣,雷打不動的習慣。

拿師傅兩條魚,也就是輕輕鬆鬆。

再說,師傅既然開口,當徒弟的執行就是了。

餓肚子,絕不至於。

此時,在廠長辦公室,楊廠長和三位分屬不同管轄的副廠長,還有掛職軋鋼廠幾乎從未坐班的徐書記,在騰雲駕霧著。

“老徐,這訊息靠譜嗎?”

“八九不離十,上面已經在為明年的任務提前規劃了……”

“這種任務量……工資的話?嗯,下一次考核還趕不趕得上?”

李副廠長有些憂心忡忡的問。

後勤是他分管,而考核屬於車間,是歸楊廠長管的,但一把手的活,副職也不能不操心。

說到面子工程,還得是李副廠長。

“二十七放假,咱們二十六再組織一次考核吧,一會兒讓各個部門都通知一下,既然接下來要打一場艱難的戰鬥,那就再給工人們一次加油鼓勁的機會……”

“我看行。”

“就得這麼辦啊。”

“只怕時間太緊,二十天不到,提升不了多少。”

“那也得試試,國家賦予我們權利的同時也給了我們責任與信任……”

“那就這麼定,我明早去部裡申請批文!”

楊廠長提議,徐書記拍板,下了決定。

千萬噸級別的任務量,前景渺茫,奮鬥多久也沒有定數,結果更不可知。

上面張張嘴,下面跑斷腿。

能夠預想來年的工作強度和壓力有多大,關鍵可能還看不到完成的希望。

這種無法言語的憋悶……

哪怕是李副廠長,也希望透過這次增加的考核,讓工人們可以多一次機會,擁有更多對抗接下來艱苦戰鬥的資本。

下午,每個車間都收到了增加一次考核的通知。

有人摩拳擦掌,有人面露苦澀,也有人無動於衷。

該達標的已經達標,無法達標的這點時間也很難大幅度提升技能,只有零星一些在合格邊緣徘徊的工友們,興致勃勃。

魏平安琢磨了一會兒,心下了然。

明年是比較緊張的一年,有跟老大哥的關係惡化的苗頭,有大邁步扯著蛋的高風險……

或許廠子的領導層就是知道了明年的特殊情況,才會這般急切的做準備吧……

到了他們這種級別,又在天子腳下,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不可能沒有一絲察覺的。

魏平安堅信。

下班,安陽跟著魏平安回家。

自從有了徒弟,魏平安也偶爾有了不再孤獨往返的經歷。

路上魏平安話不多,安陽倒是很有興致。

他能力距離二級並不遠,魏平安下午也說了,這段時間給他突擊突擊,是有一定機率拿下來的。

一路來到中院。

魏平安對周遭羨慕和遲疑的目光不理不睬,安陽也低著頭跟在師傅後面不言語。

小夥子是知道師傅在這個院子裡不受待見的原因。

家裡父親安志勇曾提點過。

來到家門口,小院角落一隻瘸了腿的殘疾老狗掙扎著站起來。

魏平安和安陽都很意外。

安陽看到老狗的悽慘模樣立刻就升起一肚子怒火。

瘦骨嶙峋的老狗本就挺可憐,但形象更是悲慘。

一條狗腿血淋淋的,尾巴少了一截,左耳少了一半,左眼部位也是血肉模糊,八成是瞎了。

昨晚回家路上,魏平安在一群追著要吃狗肉的孩子手裡救了它。

那時它還只是髒兮兮的,受了點小傷,餵了些吃的,就擱在院裡沒再多管。

早晨起來上班,發現老狗已經走了,也沒在意,才大半天功夫,看著明顯沒幾口氣了。

老狗哼哼了幾下,顯然是疼的,想要湊上來又早就沒了體力。

也不知道它是怎麼溜進了四合院,又怎麼精準的找到了魏平安這裡。

“師傅……”

安陽有些不忍。

安志勇家裡有幾張寶貴的照片,是他在部隊時與軍犬夥伴的合影。

所以安陽天生對狗充滿著同情。

“你先拿上魚回去吧,這裡我來處理。唉,都不容易……”

安陽拎著兩條魚,沒有邁步。

魏平安走過去,才看到屋山和抄手遊廊的夾角那裡,兩隻黑色的小東西哼哼唧唧的蠕動著。

瘦的跟個大耗子似的。

魏平安看著老狗,老狗用唯一睜著的那隻眼望著魏平安。

眼神裡有母性光輝浮動。

犬有靈性,這老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是來託孤的。

老狗踉蹌退了兩步,橫躺下,狗眼一直盯著魏平安,微微抬起的狗頭,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兩隻小狗仔不知母親即將離去,哼哼唧唧的憑著味道尋找母.乳。

後腿蹬,前腿扒,往老狗癟了的肚皮下面鑽。

耗盡心血的老狗哪有什麼能讓兩隻小狗仔飽腹的營養。

即將風雲動,人都吃不飽的困難時期即將來臨,養一條狗實在太招搖。

所以魏平安當時也挺糾結,做法也就模稜兩可。

餵食,卻任它自己在院子,沒確定收養。

或許昨日留下老狗,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心痛。

魏平安曾經也是愛寵人士。

一失足而後悔,那就彌補吧。

魏平安嘆了一聲,轉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