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娘子一掃這幾日的心中陰霾,大樂道:“你可打聽清楚了,林府也被抄了?!”

阿築點頭,不明白宋大娘子喜從何來。

宋老爺雖未入仕,可年輕時與林尚書是酒肉朋友,林家落難,他裝模作樣地哀嘆了一句“世事無常”,又說了些為人臣子,應當清正廉潔之類的話。

只有周小娘突兀放筷,皺眉道:“老爺,我看此事不簡單吶。”

宋老爺一愣,問:“怎麼了?”

周小娘掃了一眼宋大娘子,故作憂慮:“前幾日林府壽宴,姐姐可是參加了的,還送了不少貴重之物給林府。陛下既然下令要徹查朝中貪汙腐敗之事,就怕會牽扯到宋家啊。”

此話一出,宋老爺和宋大娘子脊背發涼。

宋大娘子哪兒想得到這層,連忙辯解:“我那也是為女兒的婚事著想啊!林家貪汙受賄,關我何事,壽宴之前,我也只與尚書夫人有過幾次往來。”

“你閉嘴!”

宋老爺厲聲打斷,彷彿終於可以把這幾日宋大娘子給他的氣,全還回去。

“女兒的婚事也得由我說了算,你自作主張什麼!”

宋令儀被宋老爺這通怒吼給嚇得心顫,夾的小菜全掉桌上。眉頭緊皺想著:若林家不出事,宋老爺怕是巴不得與林府做親家,現在一出事,就把宋大娘子做的全部努力都給否定,簡直就像職場中的渣老闆。

向來沒有主見,聽風就是雨的趙小娘,害怕宋府真的會受牽連,自我安慰道:“官家聖明,那禮是大娘子送的,可不關我的事。”

“你們!”宋大娘子捏著繡帕,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她真是造孽,吃力不討好就罷了,現在林府出事,丈夫還怨她會連累宋家。

“咳咳……”

宋令儀清了清嗓子,想說些什麼,可當桌上的目光聚過來時,又偃旗息鼓了。

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就算宋大娘子給林府送了禮,那也是賀禮。當日達官顯貴那麼多,要論罪也論不到連個閒職都沒有的宋老爺頭上。

老爹糊塗,周小娘卻聰明,她這是故意要引得他們夫妻不睦,雪上加霜啊。

宋大娘子起身,忿忿訴苦:“你個沒心肝的!我討好林家,還不是為了宋家!要是連累了宋家,大不了你宋安休了我便是!”

“還有你!”她怒指周小娘,“你是安了什麼心思說這些話自己心裡清楚!我梅若昭清清白白,不怕他們查!”

說罷,憤然離席

宋令儀斜眼去看老爹,發現宋老爺垂頭不語,竟有些愧疚之色。

大娘子這出以退為進玩得好,終於比以往聰明些了。

周小娘替宋老爺捻了一個包子,溫聲軟語:“姐姐的話,老爺不必放心上,咱們是一家人,榮譽與共……”

周小孃的安撫,也是給宋老爺臺階下。

只見宋老爺臉色緩和了些,嘆息道:“也不知她整日哪兒來那麼多氣,不過仔細一想,官家要查,也會念及宋家烏衣門第,世代為官清正廉明,斷不會輕信奸人的汙衊。”

“霜兒,你剛才實屬多慮。”

周小娘笑容一僵:“郎君說得是,是奴家想多了。”

宋令儀咬了口包子,看來這溫柔鄉,也不是次次管用。

吏部尚書貪汙腐敗一案牽連甚廣,剛開始日日可見官府上街聲勢浩大地抄家拿人,百姓議論紛紛,可越往後幾日,便再無訊息傳出。

長安城又恢復往日的風平浪靜

宋家提心吊膽多日,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很快便到端陽節

在這個闔家團圓的熱鬧日子,長安城白日在渭河安排龍舟賽,晚上西市還有放花燈祈福的活動。

端陽節當日,宋老爺難得沒有出門鬼混,宋大娘子也和顏悅色許多。

宋令儀還未感受過古人逢年過節的歡樂氣氛,吃過晚飯,程家闔府出門遊玩。

大梁朝女帝當政,對女子遠沒有前朝嚴苛,街市上做生意的人,女子佔了三成。女子做的生意,大都是茶樓酒肆或是衣服首飾。

沿著河岸而走,宋令儀看到不少勤勤懇懇,收穫頗豐的美婦人,頓感前途光明,若有一日宋家敗落,她也能做生意,養活自己。

說不定還能像那些種田經商致富的小說女主一樣,走上人生巔峰!

宋令儀迎著人潮,興奮的不行,涼風襲過,掠起她鬢邊青絲,翠衣雪膚的少女,婷婷嫋嫋在那兒一站,當真稚弱柔嬈,顏若朝華。

就這麼不到一會兒功夫,已有幾位經過的華服少年瞥眼偷看了。

趙小娘察覺到他們的視線,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再去看身旁嫻靜的宋令婉,“婉婉,西市河邊人多,你莫亂跑。”

宋令婉最是聽話,淺笑點頭。

西市寬闊敞透,最窄處也有三丈寬,兩旁五步一盞,十步一樹。

南橋河岸,生意興隆,人戶無數。

宋令儀轉身時,身邊竟無一人,目光尋了許久,才看到人潮中,趙小娘拉著宋令婉進了首飾鋪子。

她眼神黯然一瞬,獨自去買河燈。

攤販賣的河燈,大都是荷花造型,荷花用竹片編成,再裹上粉色外衣,也有造型各異,稍貴一些的。

宋令儀最後挑了一個荷花造型的河燈,提著往南橋下走。

河面星火點綴,耳畔盡是祈福之語

放完河燈,宋令儀回到街道上,恰好碰到從昏暗小巷出來的二姐宋香蘭。

宋香蘭與宋令儀對視的剎那,前者明顯心有慌亂,眼神閃躲。

宋令儀不明所以,直到目光落在二姐微腫的唇瓣,才恍然大悟,似乎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她知古代私相授受會被人詬病,但身為有戀愛自由思想的現代靈魂,她不會也不想戳穿宋香蘭。

宋香蘭道:“了了,你怎麼在這兒?”

宋令儀努力扮出一副天真無邪,柔弱可憐的樣子:“這裡人好多,小娘和四姐忽然都不見了,我找不到他們,就一個人去放河燈了。”

宋香蘭眉頭微蹙,神色不悅,趙小娘不喜歡宋令儀是宋府人盡皆知的事,很難說不是故意把她撇下的。

“跟我走吧,父親母親都在合思樓喝茶呢。”

“噢”

合思樓是南橋邊上最大的茶樓,樓分四層,雕樑畫棟,老闆是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年輕時靠才貌名滿長安,二十來歲開了這家合思樓,吸引不少文人騷客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