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機局就在皇宮正門崇元門以南五百步的地方,整座建築均以黑瓦白牆而飾,磚牆石柱,均高丈餘,幾乎不見一草一木。

庭院結構坐南向北,南狹北闊,高聳的大門沉重深晦,鑲嵌著黑質白章的門釘、金漆獸面的銅環,無論誰從這裡過,都能感覺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壓抑和威嚴,這種壓抑,一半是來自這庭院,一半更是來自執紅衛手裡的紅繩橫刀。

武機局一進是操練場,東西闊十丈,用大塊青石覆地,幾無草木,操場兩側的抄手迴廊前,擺放著一些兵架、石鎖之物,再往前便是仿製六駿石刻,特勒驃、青騅、什伐赤、颯露紫、拳毛騧、白蹄烏,個個腹鼓蹄長、形態威武。太子從來都對這石刻的六駿喜愛有加。

二進至內庭分佈是赫赫有名的武機局六大執事營,按六花陣法排列,分工明確:

左廂武習營,主日常操練,教習法度;統領是曾任梁王武師的當朝第一刀手——“金刀”謝君奇。

右廂緝衛營,主拿私緝兇,警事查案;統領是號稱天下第一執紅衛的劉刈

左虞監察營,主人事選調,局內督審;統領是傳說能“見色讀心”的任為峰

右虞司衛營,主問審定罪,押解移送。統領徐戎面善心黑,為人圓滑,又常使泥鰍對囚犯用酷刑,人稱“活泥鰍”。

左後經歷營,管文書案牒,府內開支;統領是號稱“鐵嘴無言”,太子帶來的東宮主簿康嚴。

右後服備營,管軍備傷藥,器械製造。統領是匠作巨擘,公輸班三十四代弟子崔瞳。

而院子最後的罩房就是都統領太子殿下的公房書寢之地,是一座同為黑瓦白牆的二層小樓。

太子不願受東宮禮制的約束,經常就在此安寢過夜。

李晉和皮三兒還沒進武機局大門,迎面就撞見了一隊執紅衛正往外走。

為首的校尉一看是李晉,上前恭維道:“喲,李御察,聽說昨夜立了奇功啊。”

後邊的僉事也笑臉附和:“李御察,厲害啊,崔統領正迎你呢。”

李晉一聽,心裡舒服,臉上卻端起了架子,說道:“什麼奇功,小事兒一樁,你們幹嘛去啊。”

“去查萊州錄事參軍案,拿個證人,李御察,要不要等你一起去呀。”

“等我幹什麼,我才懶得去呢,快走快走。”說著,李晉趕忙閃進了武機局內,生怕被拖去查什麼不相關的案子。

院內立著服備營統領崔瞳,一瞅李晉進門,忙走上前:“李晉,昨夜那機關呢?”

李晉一瞧,這崔瞳,平日裡跟沒睡醒似的,走路見誰都當沒看見,理也不理,但一聽說昨夜拿了賊人的妖童機關,一下就來了精神。

李晉說道:“崔統領,那機關昨夜放在緝衛營,我這就讓皮三兒給你送去。”

崔瞳說道:“好,那便趕快,在你們去玄醫局之前送來我瞧瞧。”

玄醫局?對呀,差點忘了,今日要去玄醫局查那紙片失物。

李晉心說,這事兒可不能躺平,別處都可以不去,玄醫局我可得去。

可皮三兒沒忘,早就惦記這事兒呢,舔著臉拉住李晉:“老大,聽說玄醫局全是女官,一個男的都沒有,是真的麼。”

“說是都這麼說,我不也沒去過嗎?”

玄醫局設立以來,除了玄生的親軍,就沒有人能踏足半步,即使所需的藥物資材,也都是送往太醫院,再派專人轉送,武機局的執紅衛們,包括太子在內,也都沒有過機會去見識見識。

“那要不也帶我去瞅瞅唄。”

“帶你?叫人家玄醫局的女官覺得我們沒人了?”

李晉一翻身,跳上了操練場中間的臺子,清了清嗓子,叫道:“哎,哎,小的們,都聽好了,誰想去玄醫局的,報名報名。”

一聽李晉搖人去玄醫局,武機局年輕的執紅衛們瞬間炸開了鍋,紛紛放下手裡的事圍了過來,房間裡的人,也都聞聲跑了出來。

“我去,我去。”

“李御察,帶我帶我。”

“都別鬧。”李晉站在臺子上指揮道:“來,想去的,都往前一步。”

唰!所有人都齊刷刷上前了一步。

李晉一瞅,昨夜那身形碩大的團牌手,此時已經恢復,也混在人群裡。

李晉拿手一指:“你,你幹嘛,出去出去,不要大象。”

“都聽好了,身高六尺以上,年齡二十五以下,只要長得好看的,你們那些歪瓜裂棗的,沒有頭髮的,挺著肚子的,別往上混啊,別去給我丟臉。”

“李御察,辦個案,還卡顏麼?”

“咋了,顏值御察使。”

“李御察,選我,選我,我心理年齡十八。”

李晉:“死開,幼稚老頭兒不要!”

“李御察,身長不夠,有其他特長行不行!哈哈。”

李晉:“什麼特長亮出來看看,不敢亮滾遠點!”

“李御察,必須帶我呀,看我,攻能妙手摧蘿莉,受能提臀迎眾基。”

李晉:“那你還去玄醫局幹嘛,武機局還滿足不了你嘛。來,你跟剛才那個,你倆湊一對兒,哈哈!”

一說起玄醫局,武機局的年輕小夥子們都放肆地嬉笑吵鬧,完全沒了往日的威嚴。

李晉也一邊笑罵,一邊跟著起鬨,片刻後,精心選好了幾個爽朗俊秀的執紅衛,列隊在操場正前,只等一聲令下,便攜帶賊人身上寫著“醫”字的殘片,前往玄醫局對症失物。

沒選上的,各自不甘,但也只能羨慕地看著。

見列好了隊,李晉便朝劉刈營房走去,畢竟這緝衛營也不是他說了算的,還得請示劉刈。

“劉統領,去玄醫局的人我都選好了,您要不去看看?”

“走。”劉刈正在營房內整理衣甲裝備,看也沒看李晉。

雖說得了失物的線索,但賊人又死,太子會不會怪罪,李晉也吃不準,心裡不夠踏實,於是他朝劉刈探探虛實。

“劉統領,太子沒來嗎,昨夜這事兒,應該沒什麼……”

“吃不準。”

“昨夜我……”李晉幫劉刈遞上橫刀,又取下牆上掛著的一個彈弓別在了劉刈腰間。

彈弓上扣著一張網,喚作機天羅,極細而輕,是以精麻寖油百日而成,網間繫有很多鋒利精巧的小銅鉤,彈射出後,能死死扣住文山甲的甲片,讓原本作為保護的甲冑,反而成了束縛行動的累贅。

沒錯,這也是李晉業餘時間的小發明小創造。

“昨夜你又開光了?”劉刈平日說話一般不超過三個字,但一旦超過了三個字,便意味著三步之內必有人被罵得狗血淋頭。

“劉統領,太子應是不會怪罪了,昨夜我那聽翁又立奇功,還有那妖童,本是上古妖法,多虧我李晉……”

“行了。”劉刈明顯是聽慣了李晉的誇大其詞,沒好氣地罵道:“幹啥啥不行,邀功第一名。”

“額。”李晉乖乖地閉上了嘴。

“李晉,別人當差全靠本事,怎麼著你當差就全靠會報告唄。一分功勞,什麼時候到你嘴裡都能變成十分,是當我和太子殿下傻還是瞎?你就真是指望著這破網,還有你的破聽翁,再混五個武機印?”

“沒有。劉統領……”

“什麼沒有?腦子被吃了?你看你這所謂的機天羅,我就問問你,咱們又不是上戰場,抓的哪個人是穿了甲的,你這破網有什麼用?還有你的聽翁,能幹嘛?‘沉錘重鼓伴我眠’?還不如找個獵戶下兩個夾子強。得,玄醫局你也別去了,橫刀你也別拿了,緝衛營你也別待了,明年轉到服備營上山叉幾個兔子還能貼補軍資。”

李晉知道緝衛營大大小小的事兒都得劉刈頂著,得罪了劉刈,那很多事兒就得自己上了。所以也沒還嘴,任他一邊輸出,一邊陪著笑向外走去。

“胖子!”劉刈正出門時,迎面撞見一人:“劉胖子你還真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