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的錯,因為我,路昂才沒辦法給你們聯絡的。」黃清若替路昂解釋,「不是路昂不跟你們交朋友了,和他沒關係。」

髒辮想反駁什麼,被胖子捂住了嘴。

胖子讓黃清若等一會兒,他將髒辮拖到一旁去,跟髒辮商量好不許再搗亂。

隨後胖子重新走到黃清若的跟前:「黃老師。」

頓了頓,胖子看一眼那輛曾經屬於路昂的機車,視線再轉回黃清若的臉上:「之前路哥說要出國,把能送我的東西都用我了,包括酒吧的入股,我就覺得不妙。雖然他嘴上說,他送給我,是因為他回去當大少爺,要什麼有什麼,這些東西對他都沒價值了,還說他出國就是風流快活去的。」

既然這是路昂給過去朋友的說法,黃清若自然不會去破。她甚至替路昂圓了他的滿嘴跑火車:「嗯,是這樣的。他風流快活去了。」

胖子:「我今天就是來問黃老師一句話。」

黃清若:「你問。」

胖子:「我以後還能見到路昂嗎?」

黃清若沉默了四五秒,選擇……如實回答:「不能了。」

胖子眼波微動:「謝謝黃老師,我明白了。」

說完胖子轉身就走,拉上不明所以的髒辮,跨上那輛黑色的機車。

戴上頭盔的時候,胖子轉頭,對黃清若說:「黃老師,幫我們轉告路哥,祝你們新婚快樂,幸福美滿~」

「謝謝,我會帶到。」黃清若的心口悶得厲害。

胖子拉下頭盔上的防風鏡,啟動機車。

引擎轟隆隆地震天響。

黃清若迎著風,閉上眼睛。

腦子裡走馬燈一般地閃過曾經伴隨著這引擎聲而風馳電掣的機車路昂。

再睜眼的時候,胖子和髒辮已然帶著機車消失在夜色的霓虹中。

黃清若的耳畔也僅剩拂過的呼呼寒風。

她也繼續向前走。

向前走。

上樓取了東西,黃清若下樓,帶著警衛驅車前往霖梵寺。

準確來講,是霖梵寺那裡的梁京白的單人僧寮。

站在門前,黃清若並不著急開啟門。

她蹲身,用手機的電筒照著門下的縫隙,觀察前兩天她從這裡離開的時候,悄悄橫在門縫間的那根長頭髮。

頭髮斷了。

所以黃清若很確定,期間又有人進來了。

至於是誰進來過……

轉身,黃清若環視一圈周圍,決定冒個險,讓警衛今晚不用陪她在這裡,退散到停車場去。

單明典給她的這批警衛,從不違抗她的命令,她說什麼他們都照辦。

現在也一樣。

獨自開門進去,黃清若關上門。

今晚她又是要在這裡過夜的。

只不過除了過夜,她還翻了翻梁京白的東西。

很遺憾,衛生間裡已經沒有梁京白用過的牙刷了。

這裡都沒有,半山別墅那裡更不可能有了。兩個傭人很勤快,即便梁京白不在,她們也會保持好衛生,所以黃清若從來沒指望能從梁京白睡過的床上取到梁京白閉關之前留下的頭髮之類的東西。

至於僧寮這裡。

梁京白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就很講究個人衛生。

這裡的被子現在能找到的,最多也就是黃清若上一次在這裡過夜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所以……她還是隻能,使用孩子的DNA……

黃清若坐在以前梁京白的禪桌前,不問自取地吃了兩塊柿餅。

以前她在這裡吃柿餅,

吃得快噎死了,梁京白也不願意給她一杯水。

今次黃清若自己帶齊東西過來的。

包括飲用水。

柿餅的味道叫她百分之百確認,就是出自梁京白之手,梁京白從縣離開後回來過這裡,柿餅應該是那期間做的。

吃完,黃清若又使用梁京白以前用過的小羊毫和經文紙,點亮梁京白的那盞古樸清雅的竹編檯燈,開始抄經文。

或者說,默寫經文。

默寫她已經爛熟於心的《往生咒》。

山林裡悄寂,陪伴她的只有外面風和蟲鳴的交響樂。

抄到夜深,黃清若也困了,暫且放下筆,直接趴在禪桌上睡——梁京白的那張床,還是和以前一樣難睡。

睡那張床,不如趴禪桌。

雖然睡過去了,但黃清若心裡還一直掛著事,所以門傳來的動靜再細微,也被她捕捉到了。

捕捉到之後,黃清若立馬清醒。

只是她沒著急睜開眼。

捺著性子,黃清若側耳留意著進門來的那窸窣的動響,顯然來自於行走的時候褲子的布料摩擦產生的。

門關上,來人一步步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最後停留在禪桌前。

她的鼻間已然嗅到了熟悉的焚香味。但黃清若依舊捺著性子,繼續靜靜地等待。

少頃,察覺到呼吸的靠近,他應該是朝她彎下腰來了。黃清若的心裡默默地倒數「三——二——」!

「一」的同一時刻,黃清若遽然直起身體,快準狠地一隻手抓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握緊悄悄藏在蒲團下的刀,指向他。

梁京白穿著最普通的僧袍,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恰好和此時此刻抬起頭的黃清若,差不多平視上。

「我就知道是你。」黃清若冷哂,「你在玩‘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梁京白波瀾不驚。

比起一個多月前在縣的最後一面,他的頭髮剪了。

他從入了佛道開始,長年保持的鯔魚頭髮型,變了,變得很短。

短得很像不久前剃過光頭最近頭髮剛剛重新長出來一茬,恰恰介於不至於軟得塌下來又不至於硬得豎起來的那種長度。

搭配他身上的僧袍,叫人懷疑他可能真去當和尚了。

這種髮型的變化,換到其他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會連樣貌和氣質都產生變化。

可梁京白沒有。

他依舊清絕得不像人。

甚至因為貼近和尚的形象,而更彰顯縹緲的仙氣。

與之對應的他在黃清若眼中的形象,則更像索命的閻羅和殘忍的惡魔。

只不過,現在是她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她是索命的那一個。

當然,她不至於現在殺死他。

她如果要殺他,縣的時候,他親手遞刀給她捅他那一下,她就會繼續捅他第二刀、第三刀,捅他的心臟,直至他斷氣,死在她面前為止。

黃清若要的報仇也從來不是要他死在她的手裡。而是要他永遠得不到他想要的。

梁京白視她的刀如無物,徑自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