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郡的訊息來了?”

壽春城中。

府衙後院。

房間中,曹丕身著單薄,等不及屬下送來的兩位美姬的更衣伺候,自己胡亂的披了一件外袍,便走出房間。

美人雖好,然而在發洩了慾望之後,也不過如此而已。

現在,他曹丕可是要來幹正事的!

“那劉公嗣可中計了?”

吳質手上拿著還在西陽城中的魏王使者的密信,苦笑著說道:“不知是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中計了,還是大王中計了。”

“此話怎講?”

見吳質苦笑的面龐,曹丕眉頭微皺。

“此密信,殿下一觀便知。”

拿過吳質手上的密信,曹丕細細的觀看起來了。

這看完信了之後,他才明白為何吳質臉上會有苦笑之色。

“這劉公嗣確實是答應了合盟,但是這條件...”

曹丕在使者出使前,確實是吩咐了不管那劉公嗣提什麼條件,他都答應。

但什麼都答應,其實也就是什麼都不答應。

就像後世免費的才是最貴的道理一樣。

我是答應你劉公嗣合盟的條件,但是我不兌現啊!

拖個十幾二十日,待我這邊局勢定了。

合盟?

我跟你劉公嗣有什麼盟可合?

你小子還搶了我老婆,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

這劉公嗣不愧是狡詐出名的。

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緩兵之計。

居然要割城池,索要糧草?

這種條件,就難拖得久了。

“季重,此事伱怎麼看?”

吳質亦是在思索當中。

“或許是那劉公嗣知曉了大王的緩兵之計,如今所為,不過是趁勢得些好處罷了。”

以一車五百斤來算,三百車,那就是十五萬斤糧食。

十五萬斤糧食,那也不少了。

“若是能用這十五萬斤糧食,換得那劉公嗣不出兵,倒是值得,就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還。”

萬一那劉公嗣只是拿了好處而不幹活呢?

“這也是孤所擔憂的。”

十五萬斤糧草,對他魏國來算不上什麼。

但是...

不算什麼那也是十五萬斤糧草,平白給仇敵送去,那他曹丕是腦子有坑嗎?

“這樣,你去喚仲達過來。”

論起計謀,論起對人心的掌控,這司馬仲達,或許能給他別樣答案。

“算了,召叢集臣,孤要在城中問對。”

不止是汝南方面,對那劉公嗣之事要如何處理。

成德那邊,江東大軍意欲攻城。

還有臧霸那邊,各方準備都差不多了,可是到了收網動手的時候了?

“諾!”

吳質當即後退。

曹丕眼神陰沉,復回房中,這次是穿戴整齊之後,才緩緩的走出房門,在侍從的護衛簇擁之下,朝著府中大堂而去。

到曹丕到堂中的時候,該到的人,基本上全到了。

“今日問對,只問三件事,我們一件一件的來。第一件事:孤已派使者前去與漢中王太子合盟,不想他卻是提出了先要三百車糧草的要求,諸位愛卿,你們以為,此事孤該如何回應?”

曹丕屁股還沒坐穩,話便就已經開始說出來了。

一提到漢中王太子劉公嗣,殿中的氣氛都不怎麼活躍了。

帳下,不少人都吃過劉禪的虧。

見眾人未有言語,曹丕將目光定格在司馬懿身上。

“仲達,你以為如何?”

在曹丕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司馬懿的腦子便開始超頻運轉了。

此刻被曹丕一點名,司馬懿手持笏板,當即出列答道:

“以臣下之見,可先在五日內送一百車糧草過去,十日後再將兩百車糧草送過去,若漢中王太子劉公嗣真心合盟,十日他絕對等得起。若其不想合盟,我等不過損失一百車糧草而已。”

送一百車糧草與送三百車糧草相比,那自然是送一百車糧草為好了。

堂下卻有臣子出列,其不以為然的說道:“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明明說好了是五日送三百車糧草過去,我等違約,致使其原本欲合盟之意改變了,那該如何?

大王,橫豎不過三百車糧草而已,便是不成,也無傷大雅,成了,那便是大賺特賺!”

堂下你一言我一語:

“是啊!大王,三百車糧草無關輕重。”

“這話說得,大王,何須與那漢中王太子合盟?我大魏天下無敵,何須用此下策?”

“不錯,與虎謀皮,終傷己身,還請大王三思!”

...

“夠了!”

場下言語吵吵鬧鬧,當真是將曹丕頭都快喊大了。

“爾等之意,孤知之矣,現在,討論第二件大事,江東欲攻成德,爾等有何計策?”

劉曄當即起身,說道:“成德城堅,且有文遠將軍與曹洪將軍二人鎮守,短時間內,必無大礙,應當先收拾了臧霸之後,再來對付江東。”

從一而終。

若是先打臧霸,然後又不打了,又跑去打江東。

這樣搞下去,那就是按下葫蘆起了瓢--顧了這頭丟那頭。

“江東鼠輩,何須懼哉?原本丟了合肥,便是奇恥大辱,其還敢攻我成德?不給他點教訓,還以為我大魏易欺呢!”

“不錯,區區江東鼠輩,旬日可定,屆時再來對付臧霸也不遲!”

“大王不可,應儘早對付臧霸,再來對付江東,臧霸一平,江東必不敢再攻,屆時不僅成德能保,便是合肥都有收復的可能性,漢中王天子劉公嗣在汝南之危,也一掃而空,大王應當分清主次!”

“什麼撈子的漢中王太子劉公嗣?大王,許我萬人兵馬,我為大王取那劉公嗣狗頭來!”

...

見話風越來越偏,這大堂之中,不似議事堂,反而像是不知哪裡的菜市場一般。

喧鬧極了。

“夠了!”

曹丕用力拍了一下身前案牘。

砰~

巨響之下,堂中為之一靜。

“爾等之意,孤知矣。”

看來今日喚他們來議事,這是錯了。

人多力量大這道理確實沒毛病。

然而...

人多了之後主意也多了,要從中分出好壞,這對太考驗他這個做主君的人的能力了。

父王在時,這堂中議事可不是這般模樣的。

哎~

曹丕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還是他在魏國中根基不穩,否則的話,這些臣僚,安敢隨意發言?

“第三件事,蔣公去徐州,尚未有訊息傳來,然而吳敦已反,臧霸糧路被斷,我等可是要對臧霸用兵了?”

曹丕此話說完,下面臣僚便又開始獻計了。

“大王,應當儘早用兵,現如今我軍便是跟時間賽跑,趁臧霸軍中軍心不振,儘早出兵,剷除這個禍患,臧霸一除,這局面才能開啟來。”

魏國李通之子,李基之兄,平虜中郎將李緒手持笏板上前說道。

“此險計也!

大王,應再困臧霸幾日,等其寨中糧草匱乏,其軍心必然渙散,屆時大王或可不出一兵一卒,只需一道詔令,便可取來臧霸項上人頭,此乃上策也!”

“不錯,蔣公出使徐州尚未有訊息,應當再等幾日,或許蔣公出馬,說服了臧艾與伊禮,則大勢即成,不需要耗費精銳兵力,我也不需要耗費民力物力。”

“爾等乃腐儒之見,兵貴神速,如今情勢危急,我軍哪裡還等得起,大王,出兵罷!”

...

哎~

看著堂下群臣你一言,我一語,曹丕是徹底emo了。

在曹操活得的時候,他恨不得馬上取而代之,自己做這個魏王,甚至是做皇帝。

然而...

真正的坐上這個位置,他才發現這其中的艱難。

這個魏王,不好當啊!

“孤乏了,今日之事,改日再議,散了罷。”

曹丕揮了揮手,面色已有不耐之色。

眾臣觀之,自然也不敢多說了,只好對曹丕行了一禮,緩緩後退。

今日眾臣議事已畢,然而...

這三件事,還是要儘早拿出章程出來的。

是故,在斥退群臣之後,曹丕又命內官召見幾位心腹大臣過來,準備搞一個小朝廷,商議此事。

既然人多辦不成事,那人少總可以了罷?

來的人不多,十個而已。

司馬懿,武陟,賈詡,吳質,陳群,劉曄等。

人少了之後,果然清靜了不少。

“方才三件事,你們以為,孤該如何做?”

曹丕環視眾人,最後看向賈詡。

“賈公以為?”

賈詡,人稱毒男,謀略,策劃能力強,精通兵法。

在早期,他多次轉換陣營,先是在董卓手下獻計,然後在張秀軍中謀生,後來又在曹操手下做事。

賈詡知道自己不是曹操的舊臣,從來不主動示人。

後因選擇輔佐曹丕,被曹丕重用。

在曹丕和曹植爭奪太子之位的時候,賈詡講了一個廢老養幼的麻煩故事,建議曹操拋棄曹植,選擇曹丕。

賈詡在國內外名聲不好,但曹丕並不介意,並且委以重任,帶在身邊,隨時問對參謀。

賈詡對著曹丕緩緩行了一禮,說道:“漢中王太子狡詐,不可輕信,殿下還是命李基修繕城池,整肅兵卒,以防荊州兵偷襲!大王計策雖好,然而那劉禪非是蠢笨之人,對於聰明人,就要有對聰明人的計策。”

只是...

那劉公嗣善於軍略,萬一其發兵攻汝南,牽扯了我的兵力,那該如何?

見曹丕眼神閃爍,賈詡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也沒多勸,再說道:

“江東攻城,並不需要額外理會,不過,任由其攻城,豈非損我大魏兵威?大王何不派遣一支千人精兵,出現在合肥城外,那孫仲謀見有魏軍遊弋在合肥城周遭,便是攻成德,也不敢全軍壓上,也算是變相支援成德了。”

圍魏救趙,聲東擊西?

戰場上本來就是虛虛實實的。

他派一支精兵前去合肥,不需要太多,只需要搞出動亂來,便可使那孫仲謀焦頭爛額。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至於臧霸這邊,等,大王是等不起,但要打,現在也不是時候,大王何不誘臧霸出寨,與其野戰呢?”

誘臧霸出城?

曹丕眼睛一亮。

“賈公教我!”

賈詡點頭說道:“吳敦納降的訊息,不是還沒有傳到臧霸營中,大王便可將計就計,誘其支援陰陵,使其大敗,待臧霸軍心大失之際,或可詔書聯絡臧霸手下軍將,言之:只誅賊首,不牽連他人。如此雙管齊下,不日,臧霸之亂必定!”

薑還是老的辣啊!

曹丕心中感慨,但臉上倒還是很平靜。

他要聽完自己這些心腹大臣的計策,再來通盤考慮。

當然...

袁本初的教訓便在不遠之前。

他曹丕聽建議,那肯定是要聽全的。

不能建議計策聽一半做一半,若真是如此,那他魏國敗亡,便就在不遠時了。

須彌之間。

聽完手下眾臣謀士計策,曹丕思量許久,說道:“對汝南郡劉公嗣還是以安撫為主,三百車糧草可以給他,不過,在給他糧草之前,需要將他派入汝南郡內襲擾百姓糧道的騎軍撤回去,至於五城之地,可以商議。同時,命李基好生防禦,以免那劉公嗣偷襲!”

三百車糧草若是能換荊州兵騎兵退回汝南郡,這買賣其實不虧。

不僅是荊州兵騎兵襲擾糧道,更大的問題是,其劫掠汝南郡人口,並且耽誤汝南郡各縣春耕。

這才是大問題。

三百車糧草的買賣,若是按照他的設想來,那是大賺特賺!

曹丕此話一出,堂下眾謀士都沒有說話,像是預設了一般。

“至於對江東、對臧霸,計策便按照賈公的來。”

“大王英明!”

計策定下,曹丕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了。

“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退下歇息罷。”

“諾!”

頭腦風暴了一整天,曹丕只覺得身體被掏空了。

玩女人都沒這麼累。

眾謀臣緩步離去。

出堂之後,司馬懿快步追上賈詡,在其背後幽幽說道:“賈公明知那劉公嗣必不會與大王合謀,為何不勸大王不要送糧過去?荊州缺糧,而大王如此資敵,卻是為何?”

賈詡轉身,他老樹皮一般的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仲達,你是聰明人,知曉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哪些話說了對自己有好處,哪些話說了對自己沒好處。

老朽的計策,已全然告知大王,大王不聽,我還能逼他不成?

萬一我猜錯了,強逼大王按計行事,豈非是有罪過?而我猜對了,大王卻沒按照我說的來做,勢必心中後悔,日後我再獻計,不是更有份量?”

說完這番話,賈詡深深的看向司馬懿,說道:“該聰明的時候要聰明,你是臣子,而不是王,你的身份,你可知曉?”

說完,賈詡款款離去,只留下皺著眉頭思索的司馬懿。

道理我都懂。

只是...

讓漢中王太子劉公嗣得逞,這心裡,怎麼這麼難受?

當日三馬食槽之仇,他可還沒報呢!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司馬懿報仇,那是要一天到晚的。

不行!

不能讓那劉公嗣如此快意!

我得做些什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