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寧獨自一人坐在角落。

她倚靠著欄杆,看著池塘裡的荷花出神。

她的身邊無人服侍,銀燭和畫屏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平日裡趙宛寧與其他女眷也無甚交集,貴女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而她獨自坐在池塘邊發呆。

趙宸安端著酒杯往這裡來。

“姐姐,”趙宸安站在她身前:“今天是我口無遮攔,我也是無心的,希望姐姐你能原諒我的無心之過。”

“這是姐姐你最愛的桂花釀。若是姐姐肯原諒我,就請喝下這杯酒。”

趙宛寧雙目半闔。她早已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趙宸安,也看到了她偷偷的將指甲放在酒杯中攪了攪。

趙宸安留著長長的指甲,還染了鮮豔的豆蔻。

如今看來,這豔紅的指甲下面若是藏了些什麼東西,旁人也很難看到。

趙宛寧倏然睜開眼睛,她也不說話,就直直地盯著趙宸安的眼睛。

趙宸安有些畏懼地躲開了她的視線,她硬著頭皮又將酒杯往趙宛寧那裡送了送。

豔紅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一絲冷光。

趙宛寧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在趙宸安胳膊酸到不行的時候,趙宛寧才單手接過酒杯,施施然道:“那我便原諒你了。希望妹妹能夠好好學學規矩。”

“這次是我,念在你我都是姐妹的份上我不多追究,下次換了哪位貴人,”趙宛寧睨了她一眼,“那可就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揭過去了。”

趙宸安急忙點頭稱是。她盯著趙宛寧,親眼看著趙宛寧喝下那杯下了藥的桂花釀,這才放心。

那是張道長拿給她的藥粉,從西域傳過來的豔藥,名叫醉花陰,那藥入水即化,無色無味,據說只要喝下去,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如烈火焚身一般難熬。

可能是醉酒的原因,喝完酒的趙宛寧身形有些搖晃。她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走,沒走兩步卻突然失去平衡,一頭往池塘裡扎。

早有準備的趙宸安已經後退幾步,此刻離趙宛寧有些距離。她假模假樣地伸長了胳膊,焦急喊道:“宛寧姐姐!”

趙宸安努力裝出一副想要去拉住趙宛寧,卻因為距離問題夠不著她的樣子,那演技出神入化,堪比戲臺上的角兒。

預想中的落水聲並沒有響起。

趙宸安一抬頭就看到一個紅衣女子疾步衝上去,拉住了趙宛寧搖晃的身體。

是蕭鴻禕。

趙宸安並不認識她。但她的小姐妹吳嫣然已經跟她講過了蕭鴻禕今天為趙宛寧出頭的事蹟,她自然將為趙宛寧說話的蕭鴻禕打成趙宛寧一派。此刻蕭鴻禕又及時出手拉住了即將落水的趙宛寧,破壞了趙宸安的計劃。

趙宸安內心憤怒,面上卻不露聲色。

恰好有一個侍女端著一壺美酒走來,趙宸安裝作腳滑的樣子故意往她身上撞了過去。那侍女受到撞擊,往趙宛寧那邊倒。

趙宛寧與蕭鴻禕躲閃不及,雙雙墜入池塘中。

撲通兩聲,是兩人落水的聲音。

趙宸安趕緊跑到池塘邊,大聲喊道:“姐姐,你怎麼落水了?”

她的叫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不少人也往這邊走來。

趙宛寧不通水性。

趙宸安原以為能看到趙宛寧在水中掙扎的狼狽模樣,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來的蕭鴻禕水性極好,不等侍衛趕來救人,蕭鴻禕已經圈著趙宛寧游到岸邊。

兩人的衣服都被水浸溼了,溼淋淋的衣服緊緊貼在身體上,勾勒出身體的曲線,實在不適合見客。

趙宛寧便拉著蕭鴻禕回了邀月苑。

趙宸安看著她們一紅一紫略顯狼狽的身影,終於覺得暢快。她喚來若夢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若夢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點點頭。

趙宸安得意地笑了,一表人才的罪人之後你看不上,那你就去和大腹便便的紈絝子弟湊作一對罷。

蕭鴻禕實在沒有想到,她回京之後參加的第一個宴會遇到如此多的事情。

先是聽到參加宴會的客人對主人家說三道四,又是主人家的客人佔了主人的位置,現在,她一個客人又為了救主人跟著一起落水。

這一天過得還挺有意思。

趙宛寧其實已經做好了落水的準備。她提前讓銀燭和畫屏守在附近,準備她一落水就立刻找來侍衛救她。

她裝作醉酒的樣子,搖搖晃晃地走到池塘邊,連落水的位置都看好了。那個地方可以抱住亭子的廊柱,不會有性命之憂。卻沒想到在她落水的一瞬間,被一女子拉了回來,還是個雙面孔。

就在她思考如何才能裝作上鉤的樣子,趙宸安又發力了,只不過這次連累了救她的這位姑娘。也幸得這位姑娘出手相救,她才沒有在水中掙扎太久。

“感謝姑娘出手相救。”趙宛寧道:“還不知道你是哪家姑娘?”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蕭鴻禕是也。”

“原來是蕭大將軍的女兒,果然是虎父無犬女。宛寧謝過蕭姑娘出手相助,連累了蕭姑娘實在抱歉。”

蕭鴻禕爽朗一笑:“叫我鴻禕就行。你看著比我小,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姐姐也是好的。”

趙宛寧樂了,這蕭鴻禕也是性情中人。她笑著道:“不行哦。”

蕭鴻禕愣了愣,又想到趙宛寧畢竟是長公主的女兒,是當朝的清河郡主,身份高貴。看不上她這樣的粗鄙之人,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心裡覺得有些不暢快,原來自己也會看走眼。

趙宛寧見她情緒變得低落,趕緊解釋道:“是我不願意叫你姐姐,鴻禕,我比你大哦。”

“你得叫管我叫姐姐。”

蕭鴻禕見自己被擺了一道也不生氣,反而樂呵呵的叫了一聲“姐姐”。

兩個落湯雞一般的人就這樣互相攙扶著回了邀月苑。

大公主的暗衛已經將喝醉酒的王峰陽轉移走了。

趙宛寧一聽說大公主的暗衛看到趙宸安的侍女若夢帶人將醉酒的王峰陽帶到邀月苑,便猜到了她想做什麼。

她原以為趙宸安只是因為自小父母雙亡,缺少關愛,好不容易獲得了長公主的喜愛,想要霸佔長公主,代替趙宛寧在長公主心中的位置,因此處處針對她這個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小女兒家爭寵而已,無傷大雅。卻沒想到趙宸安居然想要算計她,壞她清白。

這世道對女子極為苛刻,若是無端失去了清白之身,等待趙宛寧的便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嫁給這個壞她清白之人,一是被送進寺廟,從此與青燈古佛相伴。

她竟不知道趙宸安的心思居然如此惡毒。

還好,有大公主的人暗中相助,否則她可能真的要去出家了。

趙宛寧帶著蕭鴻禕回到邀月苑。蕭鴻禕比趙宛寧高一些,身子也更結實一些,趙宛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短了一截,看起來有些侷促。

趙宛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不住妹妹,連累你跟我一起落水。”

蕭鴻禕爽朗一笑:“這有什麼?好姐妹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她接著說道:“我剛從邊關回到京城。這些世家貴女一個也不認識。當然,她們也覺得我粗鄙不堪。但我覺得你挺好的,既然喚你一聲姐姐,也希望我們之後可以經常往來。”

“琴棋書畫我是不懂,但我可以教你騎馬射箭。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也可以教你一些拳腳功夫。你看著太瘦弱了,若是學些拳腳功夫也能強身健體,關鍵時刻可以自保。”

“那太好不過了。”趙宛寧欣喜道:“我前些日子還在想去哪找一位能夠教我功夫的老師,沒成想便遇到了你。我們還真是有緣。”

“至於這些世家貴女,你也別太在意,她們也看不上我。我雖然自小長在京城,卻也是被她們排除在外的,你大概也聽說過清河郡主的倒黴事蹟。你不嫌棄我,願意跟我當姐妹,我自然很高興。”

一旁服侍的銀燭和畫屏,也在心裡替自家替郡主找到朋友而高興。

花廳。

一個侍女突然跑了過來,衝到長公主面前。

“參見長公主,奴婢剛剛看到郡主......”

那侍女欲言又止。

聽到郡主二字,長公主以為是趙宛寧出事了。趙宛寧落水一事她已經知道了,也遣人是去請女醫過來,準備等會兒給趙宛寧請個平安脈。這會兒又看到侍女匆匆跑來,以為趙宛寧出了什麼意外,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快說!”長公主著急道:“郡主到底怎麼了?”

那侍女猶豫上前,小聲說道:“奴婢看到,有一個醉酒的公子,進了邀月苑......”

後面的話無需再說,長公主便已明白了。

長公主顧不得其他,趕緊帶著徐嬤嬤往邀月苑。

始作俑者的趙宸安自然是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帶著自己熟識的小姐妹一起跟著長公主,準備去看看這位尊貴的清河郡主是如何被捉姦在床。

大公主看到趙宸安臉上剋制不住幸災樂禍的笑容,便覺得噁心。她沒想到同為女子,趙宸安居然如此惡毒。

此等惡毒之人,長留在長公主府也是個禍害,萬一哪天她蠱惑了長公主,將手伸出長公主府,卻也不得不防。

得想辦法除掉才行。

大公主便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邀月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