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苑內空無一人,也不知道侍從都去了何處。

長公主生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便命人教其他人都留在邀月苑的正屋,她帶著徐嬤嬤去了趙宛寧的閨房。

大公主悠閒的坐在主座,看著趙宸安興奮異常的側臉,腦海裡已經盤算要怎麼對付她了。

趙宛寧的閨房房門緊閉。長公主準備敲門,但又怕房間裡的景象她無法承受。糾結中,房門從裡面開啟了。

“母親。”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趙宛寧開口問道:“您怎麼過來了?宴席已經結束了嗎?”

長公主沒說話,直接進了她的閨房。

房間內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異常。

長公主剛要放心,卻隱隱約約看到趙宛寧的床上似乎有個人影。

長公主心下一沉。她越往床邊走,越覺得腳步沉重。

那王峰陽是什麼人,她也早有耳聞。這次的請柬原本並沒有給他送去,原本邀請的是他三弟,卻沒想他三弟沒來,來的是他。

長公主此時無比後悔。

若是他真的......長公主無法繼續再往下想。

“姐姐。”趙宸安突然帶著幾個小姐妹到了門口。“你沒事吧?”

不等趙宛寧招呼,趙宸安便帶著幾個小姐妹進了房間。

看著趙宛寧梳洗完畢的樣子,趙宸安有些失望,隨即又安慰自己,即便是沒有捉姦在床,只要讓大家看到趙宛寧的閨房裡有外男,她便逃不了了。

長公主走到了床邊,她顫抖的雙手拉開了床幔。

“鴻禕見過長公主,長公主萬福金安。”

長公主看到床上原來是一位女子,瞬間將把心放下了。還好是位女子。長公主都沒有意識到,她的額頭出了細細的汗,也不知是因為著急趕來邀月苑,還是因為擔心趙宛寧真的出事。

趙宸安聽到女子的聲音十分驚訝。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快步走到床前。拔步床上,蕭鴻禕半靠在床頭,一臉無辜。

趙宛寧也過來解釋道:“鴻禕剛剛為了救我小腿抽筋了,我擔心她是受傷了,便讓她先在我床上休息一下,等待女醫。”

長公主點點頭,親切地說道:“我已經派人去請女醫了。等下女醫來了,讓她好好給蕭姑娘看看。也給你看看。”

“給我看什麼?”趙宛寧疑惑的問。

“你身子嬌弱,今日先是受了驚嚇,又落了水。請個女醫來看看母親也放心些。”

趙宛寧點點頭,餘光看到趙宸安黑著一張臉,內心頓覺好笑。那便再讓你更黑一些罷。趙宛寧裝作懵懂地問道:“母親您怎麼突然來邀月苑了?還帶著大公主和宸安妹妹?”

突然被點名的趙宸安有些緊張。她還在想為何趙宛寧沒有中招的跡象,她明明親手將指甲縫中的醉花陰摻進酒中,又親眼看著趙宛寧喝下去,她怎麼會一點藥發的跡象都沒有。

殊不知,趙宛寧提前吃了大公主給她的十全解毒丸。

還有王峰陽,他不再邀月苑,那他去哪裡了?

此刻,有侍女來找徐嬤嬤,徐嬤嬤回來之後附耳跟長公主說了些什麼,長公主聽完面色終於緩了下來。

趙宛寧猜猜測是稅那個王峰陽現在正在水榭中休息。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

大公主覺得可惜:“你該知道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狠毒。多好的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趙宛寧搖搖頭:“我做不出來毀人清白這種事。王峰陽實非良人,她若是進了王家,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大公主沒說話。

趙宛寧又解釋道:“我已經知道她並不如表面那般表現的無害。之後相處我一定會小心再小心,不給她傷害我的機會。至於她之前對我造成的傷害,我會找機會讓她付出代價的。”

“我也並不是什麼心善之人,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只不過我們同為女子,我也確實不想……”

大公主打斷她:“你有決斷就好,我是擔心你一時心軟。”

一旁的蕭鴻禕嗑著瓜子,道:“我一看那個趙宸安就覺得她不是什麼善茬兒。還有她那個小姐妹,說話可難聽了。”

大公主斜了她一眼:“不就是說你粗魯嗎?”

蕭鴻禕理所當然道:“我本來就粗魯啊。在軍營裡面大家都這樣,怎麼不去說那些將士呀?”

趙宛寧被蕭鴻禕跟大公主說話的語氣驚到了。

大公主適時解釋道:“我遊歷時去過北境,我們兩個還打過架。”

聽到打架,趙宛寧驚掉下巴。難以想象英姿颯爽的大公主和粗獷豪邁的蕭鴻禕是怎麼打架的。

“也不算打架啦。”蕭鴻禕笑著道:“習武之人相互切磋而已。”

好傢伙,原來在座的兩位都是女俠。只有自己是個手不能動,肩不能抗的廢物。

“想學武嗎?”大公主問道。

趙宛寧趕緊點頭:“想想想。”像一條小狗,若是有尾巴,趙宛寧的尾巴可能都要搖斷了。

“那就先從扎馬步開始吧。”蕭鴻禕道:“你求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教你。”

趙宛寧沒有骨氣道:“求求你啦。”

大公主和蕭鴻禕同時大笑:“你怎麼一點骨氣都沒有?”

“骨氣算什麼?”趙宛寧反問道:“骨氣能吃嗎?能保護我嗎?”

是夜。

趙宛寧又夢魘了。

與往日不同,這次她沒有夢見自己,她夢見了一身大紅嫁衣的大公主。

大殿之上兩波大臣吵的不可開交,一波大臣主戰,一波大臣主和。

北狄為苦寒之地,物資匱乏,經常縱馬掠奪我北境邊關的百姓,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北狄人好戰,與我大周素來不和,早年間打的不可開交。由於常年戰亂,北境幽州十三城的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裴越的父親裴長舟將軍當初就是不忍看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才棄筆從戎。他出身文官之家,熟讀兵書,與常年鎮守北境的蕭將軍以及鎮北侯一系所帶領的軍隊配合默契。

幽州之戰,裴將軍奪回了幽州十三城,自己卻永遠的留在了幽州。這一戰也為大錦迎來了十餘年的太平。只是北狄剛繼任的王耶律延生性好戰,又急於向臣民證明自己,因此主動帶兵攻打幽州,既是掠奪物資,也是樹立威嚴。

休戰的十年間,北狄厲兵秣馬,組織了一支數萬人馬的騎兵營,實力雄厚。

反觀大周這邊,裴長舟將軍以身殉國,蕭將軍年歲已大,鎮北侯的兵權大半上繳聖上。

新一代的小將軍們羽翼未豐。

即使是主戰派,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大周沒有可以掛帥出征的將軍了。

主和派也是以此為由,想要與北狄議和。

前幾年大周連年乾旱,莊稼顆粒無收。今年又逢暴雨,黃河河決堤,黃河下游流域內洪水氾濫,受災的百姓數以萬計,四處逃難。

大周內憂外患。這時候應戰,人力物力都無法得到保證。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的國庫,既要撥出錢款治理河堤,又要安撫百姓,安置受災的百姓,實在沒有多餘的支援這次的戰事。

聖上猶豫許久,終是決定與北狄和親。

和親的人選上卻犯了難。當今聖上育有五子八女。除了夭折的、還未及笄的和已經出降的公主們,只餘大公主趙望舒一人還尚未婚嫁。

大公主是聖上的第一個女兒,也是最像聖上的孩子。聖上向來疼惜她,待她也與其他女兒不同。

大公主幼時身體虛弱,聖上聽從高人指點,忍痛將大公主送出宮外十餘年,已然覺得對不起大公主。後來大公主自請進入軍營歷練,聖上又因御史臺的彈劾拒絕了大公主,總覺得愧對大公主。因此同意了大公主自請出宮建府的請求。此後,即使大公主廣羅天下才子,豢養面首,聖上也不做阻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降罪於彈劾大公主的御史臺大夫,以此堵住悠悠眾口。

聖上自然不願意將大公主送去北狄和親。且不說北狄路途遙遠,大公主一旦出嫁,便很難再回京城與聖上相聚。北狄常年風雪,物產匱乏,這樣的環境大公主嫁過去也是受苦,聖上如何忍心。

趙宛寧內心一陣疑惑:為何這夢境如此奇怪?

上一世她死之前,暴雨尚未來臨,黃河還未決堤。那一年秋收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也沒有出現如此大的天災人禍。

在她的印象裡,大周這幾年雖說不上風調雨順,但也平平安安的度過了。為何在夢中她會看到如此景象?

趙宛寧猛然想起裴越曾在立冬之時說百姓來年的日子不好過。

她記得那時已然深冬,卻一直沒有下雪。某日,裴越邀請她一同去靈山寺賞梅。

靈山寺的後山種了一整片紅梅林,他們去的時候趕上花開之時,梅花開得正盛。寒冬臘月,草木不生,一片寂寥,後山上卻一片紅色,仿若晚霞落入人間。

“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趙宛寧觸景生情,感嘆道:“可惜今日無雪,不然我們也能欣賞一下前人詩中的雪中壯景。”

裴越卻緊皺雙眉,嘆氣道:“今歲的雪來得這樣晚,來年百姓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趙宛寧當時還覺得他想多了。

卻沒想到今日自己居然會夢到這樣一番景色,真如裴越說的那般,百姓的日子不好過,甚至已經影響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