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珩死的那天,是個下雪天。

自從虞莘玉去世之後,他的身體一直不好,39歲的年紀,就已經油盡燈枯。

任何一個見到虞瑾珩的人都說——

他是因為太想念自己的弟弟,才會這樣。

當然誰也不敢在虞瑾珩的面前提起虞莘玉的名字……在虞莘玉死後,虞瑾珩越發深居簡出起來,偶爾老宅裡的人記得虞莘玉曾經與虞瑾珩大吵一架,緊接著不歡而散。

那是6、7年前的事情,吵架的原因很簡單,又是個不能提起的人。

一想到這個名字,虞家的傭人便有些牙疼,彷彿遇到了什麼大難題一般,所有人都還記得那場鬧劇,也記得那個人直接從樓上一躍而下的畫面。

那是個週二的早上,虞瑾珩的助理還記得那天,每次公司大會從不缺席的虞瑾珩突然生了一場大病,足足一週沒有去公司,然後又在療養院裡待了一個月。

自那之後,他的身體就變得更不好了。

而虞莘玉……

助理想到那天的事情,就想要嘆氣。

虞莘玉開了直播,虞莘玉對著鏡頭懺悔,他不斷細數自己做過的事情,他的私心,他刻意放任網上言論吞沒岑鬱的惡行……他神經質地咬著自己的手指,直到被發現不對的人帶走,掐斷了直播。

之後虞莘玉就一直被關在療養院裡。

那地方虞瑾珩也待過。

助理真覺得虞家大概是被什麼東西詛咒了一樣……怎麼無論是虞瑾珩還是虞莘玉都和這療養院過不去。

他記得自己跟著虞瑾珩去療養院的時候,虞莘玉坐在輪椅上,他身上穿著束縛衣,這是為了防止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傷害自己的東西。

虞瑾珩只是看著虞莘玉。

虞莘玉沒有看他,他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著外面的大樹。

“……他還沒看過我的房子。”他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種了檸檬樹,他推開窗戶,伸手就能摘下來。”虞莘玉此時倒是平靜地,他轉頭看著虞瑾珩,笑了起來,“我聽見岑鬱對我說話,他讓我去死。”

“他沒有讓你去死。”虞瑾珩咳嗽了幾聲開口。

他看著自己的弟弟,抿了下唇,“他說的是拜拜。”

“……他連和我再見都不願意。”虞莘玉說,“他根本不想和我再見。”

說完他就痴痴地笑了起來,對著窗戶說,“對了,那天的海風好大,我看你站在海邊,心想不愧是我的小鬱,真的很漂亮。”

“但是為什麼我就是不能抓住你呢?”

他說著又陷入了無盡的回憶裡。

虞瑾珩看著自言自語的虞莘玉,最後離開了那家療養院。

岑鬱的事情已經發生,那綜藝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桑千山不久之後就宣佈退圈,回到家裡正式接管家裡的業務,樓柏川也離開了原先的那家公司。

虞瑾珩也能感覺到業務開展非常不順利,無論是桑家還是樓家對他都是圍追堵截。

那件事發生三年後,虞瑾珩在那棟已經買下的公寓裡,收到了岑鬱寄來的明信片。

他去了療養院,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虞莘玉,此時虞莘玉倒是沒了三年前瘋狂的模樣,他偶爾會坐在窗邊畫畫,畫面裡的東西很簡單,永遠是檸檬樹、白房子、岑鬱。

他畫的岑鬱很多,有些甚至是岑鬱從未出現過的開心表情。

虞瑾珩把明信片交給了虞莘玉……然後整理了下衣服,就準備起身離開。

在虞瑾珩起身的那一刻,虞莘玉突然開口——

“哥哥。”

虞瑾珩看向他。

“再見。”

虞瑾珩看了虞莘玉一眼,“再見。”

聽說在他離開療養院的那個晚上,虞莘玉的房間突然失火,那些畫和虞莘玉本人都葬身火海。

沒人知道虞瑾珩在想些什麼,只知道從那之後,虞瑾珩的身體狀況越發不好,直到這一年的冬天。

他躺在床上,興許是迴光返照,他突然有了精神,還去保險箱裡拿出了一本相簿。

助理不知道相簿的內容是什麼,只是看見虞瑾珩開啟之後,又看了很久,之後才把相簿又放回了保險箱裡。

他安靜躺在床上,只等待這個屬於自己的最後的時刻來臨。

冥冥中他似乎看見了什麼,他又咳嗽了幾聲之後,小聲唸叨著自己看著的身影的名字——

“……小鬱……”

助理正要找人搶救,就發現虞瑾珩此時已經停止了呼吸。

他仔細回憶了下剛剛虞瑾珩喊過的名字,也只當對方是因為弟弟去世之後,悲傷過度也才撒手人寰的。

畢竟誰能想到,虞瑾珩喊的是一個和他不過有著幾面之緣,短暫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男人的名字。

……

無法收到的明信片最後回到了桑千山的手裡。

他看著明信片上三年前自己寫過的話,只覺得諷刺……他停下車,去了岑鬱的墓地,卻沒想到在那邊看見了樓柏川。

對方看著風塵僕僕的,似乎剛剛出差回來。

倆人見面之後點了下頭,並未說話。

他們站在那裡很久……桑千山從口袋裡掏出了打火機,在岑鬱的墓碑前燒掉了那張明信片。

【願你一生無憂無慮,平安喜樂。】

桑千山看著火舌吞噬了明信片,直到在燒到手指之前,才鬆開了手。

他看著明信片很快就化作飛灰,飄散在了空中……

他想如果有下輩子,這還是他要對岑鬱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