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病危!從來沒聽說過爹哪裡不舒服,怎麼突然就病危了,怪不得最近老是覺得人心惶惶的,原來是應到了這裡。

父病危,這個危到了什麼程度,他不得而知,腦海裡出現一個畫面,父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爹這一輩子真是一點福都沒有享到,眼看著包產到戶了,日子會越來越好 ,可老父親卻在這時倒下,石大勇心裡很難受,他想讓父親健康長壽,盡享兒孫之福,他要救爹,不管花多少的錢,他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父親活下來。

“大勇,大勇!”王英連喚了好幾聲才將石大勇喚醒,石大勇雙眼通紅,眼底俱是擔憂與害怕,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英子,我爹病危了,可咋辦呀?”話音未落,兩顆大淚珠子瞬即從臉上滑落下來。

從來沒有見石大勇如此無助過,石大勇在王英的心裡,一直是頂天立地的存在,這樣的石大勇讓王英很是心疼,她一手抱著安安,一手扯著石大勇的袖子往屋裡走:“大勇,你別急,先家來。”

石大勇這會子腦子裡亂作一團,整個人六神無主,跟著王英回到家,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垂著頭默默垂淚。片刻,如驚醒般倏地站起來:“我這就去隊裡請假,得趕緊回老家。”說完,抬腿就跑。

王英沒有阻攔,這個時候,石大勇作為長子,是一定要回老家的,石大勇請完假回到家的時候,王英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一家三口的東西不多,但孩子的東西不能湊合,除了換洗衣物,大部分都是安安的食品,這一路要坐二天一夜的火車,路上還得倒二次車,大人怎麼都好說,飢一頓飽一頓的都沒有關係,就是安安不能不照顧好了。

石大勇拎起行李包看了看,蹙眉思忖了一下,還是說道:“英子,你懷著孩子,安安還小,你們娘兩個就別回去了,我一個人回去就行,有事我給你拍電報,需要你們去的時候你們娘兩個再去,你把家裡的錢都給我帶上,爹這一病,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錢。”

“嗯。”這一段時間,王英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攢了兩個錢,雖然有些不捨,但是也知道看病要緊,她毫不猶豫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交到石大勇手裡:“大勇,咱家就這些錢,夠不夠?”

“先拿著吧,不夠再說,我先回去看看情況,錢實在不夠了,我再找人借。”石大勇把錢往包袱裡一揣,順便把王英和安安的行李都拿出來,想了想又拿出二十塊錢交給王英:“這二十塊錢你留著用。”說完拉上行李包拉鍊,抬腿就要走。

王英急忙喊了聲:“大勇。”

石大勇頓住腳步,回頭:“嗯?”

王英抱著安安上前兩步,幫石大勇整了整衣服:“路上別太著急,注意安全。”

“嗯。”石大勇張開雙臂,將王英娘兩個攬在懷裡抱了抱,輕說了一聲:“等我信。”說完親了親王英和安安的額頭,急切的推門而去。

自從知道自己得了絕症,石有田整個人都崩潰了,精神狀態和心裡狀態更是落崖似下滑,人也不再配合治療,整天嚷嚷著不治了要出院,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治也得死,不治也得死,不如留著錢給家裡,不然早晚會落個人才財兩空。孫秀芳自然不會如了他的意,百般勸阻後,石有田整天躺在床上瞪著灰白的眼珠,無神的盯著房頂的某一處發呆,見老頭子一副等死的模樣,孫秀芳心裡急的直冒火,愁的守在床沿天天垂淚。

石大勇歸心似劍,恨不得一步就能飛到家。終於到了c縣城,一下汽車,石大勇就往縣醫院跑,其實電報裡並沒有說石有田正在醫院住著,是石大勇自己猜出來的,爹病危了,那一定是很嚴重的病,既然是重病,就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醫院裡。

這是縣裡最大的醫院了,佔地面積達50餘畝,紅磚瓦房一排排整齊排列在其中,前排是門診,後排是住院部。石大勇直奔住院部而去,很大的一片住院部,相同的房間讓他無從下手,他心裡急,不知道父親是得的什麼病,住在什麼科,不知道該從哪裡找起。

石大勇愁眉緊鎖,高大的***在院中,目光在整個住院部巡視一番,最後決定從第一排找起。

第一排婦產科,哦,這個不會有,略過。

第二排心腦血管科,沒有。

第三排肛腸科,沒有。

第四排五官科,沒有。

第五排骨科,石大勇正一個病房一個病房的找著,正見前面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拿著病歷從一間病房走出來,他急忙快走幾步,追了上去:“大夫。”

“什麼事?”醫生轉頭看了他一眼。

“麻煩您一下,最近有沒有一個60來歲的男人來住院,個子比我矮半個頭,瘦瘦的。”

“同志,這可不好說,每天醫院裡這麼多患者,什麼樣的人都有,你沒問清家屬是在哪個病房嗎?”

石大勇失望的搖搖頭:“沒有,我剛從外地回來,家裡給我拍電報沒說住在哪兒?”

“那這個可不好找。”

此時的石大勇,連續坐了二天一夜的火車,因為過分擔憂,基本上都沒有睡覺,飯更是沒有好好吃,等車的時候他買了幾個饅頭,實在餓極了就啃上兩個。

這會子他又找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是累極了,卻依然是一無所獲,他將身體靠在醫院的牆上想:難道是我猜錯了?爹根本就沒有住院,或者說是已經出院了?要不我還是先回家看看?

前面還有幾排房子,石大勇抬起沉重的腳步向前走了幾步,抬頭看牆頭寫著的標識:腫瘤科。既然已經走到跟前了,還是先找找看吧。

第一間病房,沒有。

第二間病房,沒有。

第三間病房,沒有。

……

馬上就要走到頭了,石大勇心裡決定看完這一排就回家。

第七間病房門口,石大勇隨意的往裡瞟了一眼,本來以為這間病房裡也不會有,卻不成想對著門口的病床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端著碗喂床上的病人喝水,石大勇定睛一看,正是他的老母親孫秀芳。

“娘!”石大勇連忙推門而入:“爹,娘!我回來了。”

孫秀芳抬頭,正是他大兒子拎著一個包袱,風塵僕僕的站在那。

“老、老大。”孫秀芳急忙放下手中的碗,轉過床角,撲到石大勇身邊,好似抓住主心骨般抓著石大勇的衣襟不放:“老大啊,你可回來了。”

“大勇。”石有田眼睛微亮,顫抖著嘴角招呼石大勇一聲,接著老淚縱橫而下:“我的兒呀,你再不回來就再也看不到你爹了。”

“爹,到底咋回事,咋突然就得病了?”石大勇扶著母親的肩,坐到石有田的床邊。

短短几天,此時的石有田已經瘦的脫了相,眼窩和兩頰全部凹陷了進去,臉色更是蠟黃,原本花白的頭髮已經全白。

石大勇心裡酸酸的,他握住石有田的手:“爹,娘,你們仔細跟我說說,到底什麼病?”

“大勇,爹得了噎食,活…活不成了啊……”石有田嘶啞蒼涼的聲音裡透著絕望。

“啥?噎食!”石大勇的手猛一僵,心跟著“咚咚咚”的連跳好幾下。一路上,石大勇想了很多,就是沒有往癌症上想,他不敢相信,這個折磨人的病怎麼會落在爹的身上,他猛的站起來:“爹,誰說的,誰說是噎食了。”

孫秀芳撩起前襟,擦擦眼淚應聲道:“老大,大夫說的。”

“大夫還怎麼說的?”石大勇看向母親。

“我不知道,大夫是跟老二說的,老二告訴我說你爹得的是噎食。”孫秀芳抽泣著著,她根本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一直是二成跟大夫對接,她一個婦道人家哪有什麼主見,都是二成說什麼就是什麼,哪裡明白大夫還怎麼說了。

石大勇站了起來,拍拍母親的手,對石有田說道:“爹,娘,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問問大夫。”

醫生值班室裡,大夫正伏案寫著病歷,石大勇弓起食指,輕輕在門上敲了兩下:“大夫。”

大夫抬頭,目光中含著疑問:“同志,你是?”

石大勇抬起長腿,兩步走到大夫辦公桌前:“大夫,我是石有田的大兒子,剛從外地回來,我想問一問石有田的詳細情況。”

“哦,同志,來坐下說。”大夫起身,從旁邊搬了一把椅子,示意石大勇坐下。

石大勇連忙將椅子接過來:“我自己來,謝謝大夫。”

大夫從厚厚的一摞病歷中找出石有田的那份,翻開來,遞給石大勇,說道:“你父親這個病,詳細情況都在這裡面寫著,你先看看,我再給你說一下。”

“謝謝。”石大勇接過病歷,低頭看了起來。

“你父親的病非常不樂觀,目前已經到了晚期,你看看這裡。”大夫將石有田的片子找出來教給石大勇看:“患者已經連手術的必要都沒有了。”

石大勇蹙著眉頭,目光隨著大夫的手指移動。

“現在病人若能樂觀對待,並積極配合治療還能延長存活期,但是你父親自從知道自己得的是絕症後,已經不配合治療,如果在這樣繼續下去,他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的。”

“大夫,你跟我說個實話,我爹這種情況,還能活多久?”石大勇緊盯著大夫的臉,希望從大夫嘴裡能說出他想聽的話。

“唉,同志,家屬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雖然我們做醫生的都希望自己手裡的病人都能健健康康的康復,但是,有些事並不是都能隨著人的意願而轉移,你爹這種情況,好的話,也就是幾個月的事了。”

縱然已經有了心裡準備,石大勇還是抑制不住的紅了眼睛:“大夫,你想想辦法,我爹辛苦了一輩子,一天的福都沒有享過,大夫,我求求您,您說怎麼辦,我爹才能多活幾年?”

大夫為難的抿抿唇:“同志,要說怎麼辦,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患者的求生慾望,你爹現在是一心求死,這樣的患者神仙也救不了啊,要不這樣吧,我給你說個地方。”

“大夫,您說。”石大勇眼中頓時燃起希望,緊盯著大夫的臉,仿若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靈丹妙藥。

“h南l縣你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石大勇忙點頭。

“那個地方有一個全國食管癌防治研究基地,治療食道癌的手段在國內算是先進的,咱這裡目前還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治療這個病,你帶患者到那裡再看看吧。”

出了醫生值班室,石大勇頹廢坐在門外的連椅上,搓搓自己的臉,腦子裡面轉了幾轉,打定主意,臉上強堆了二分輕鬆,站起來推開病房的門。

聽見門響,石有田和孫秀芳齊齊望過來,異口同聲的說道:“老大,大夫怎麼說的?”

石大勇裝作對瑞成不滿:“爹,娘,你看老二辦的是什麼事?人大夫說的是懷疑爹的病是食道癌,人又沒說確定就是,老二咋說就是噎食了?真是的,他這樣說沒病的也能把人嚇死。”

“不能吧?”石有田半信半疑:“那天那個護士也是說得的是食道癌,不光是老二說的。”

“爹,你不知道,這個食道長腫瘤,他有良性的和惡性的兩種,良性的沒事,治治就好了,咱縣裡的醫院還是不先進,爹,我想好了,我這回回來帶你去別的醫院看看去。”

孫秀芳聽石大勇這麼一說,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稍稍放了點心。

石有田還是不信,他拍拍床沿:“老大,你來,坐下聽爹說幾句。”

“爹,你說吧。”石大勇挨著石有田坐好,順便把碗端起來,舀起一勺水餵給石有田。

石有田張嘴喝了一口,艱難的嚥下去說道:“你先放著,爹不渴,老大,不管確沒確診,爹有個預感,這關爹怕是再難過去了,咱家窮,一家人就你一個吃公家糧的,爹走了以後,這個家爹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兄弟眼看著都長大了,你不能不問事啊。”

父親這是在留遺言嗎?石大勇就覺得心似被鈍刀子捅了一下,疼的呼吸猛然一滯,眼睛跟著一熱,他垂下眸子把碗放在床頭櫃上,深吸一口氣,將馬上要溢位眼眶的淚水逼回眼底,回頭時,微笑掛在臉上:“爹,看你說的,這才哪到哪你就說要走,多不吉利!再說了咱家的大事小情的哪件我不操心?爹,你就放心吧,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我跟你保證,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家裡,現在,爹,咱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的養病,今兒個下午我就去買票,剛才我跟大夫說好了,明天一早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然後你和娘跟我走,咱去我們那邊的醫院看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