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對死亡帶著恐懼,都希望自己能健康的活著,聽了石大勇的一番話,石有田心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再和石大勇聊天時,臉上還能不時的帶起微笑。

今天是瑞勝的班,中午時分,瑞勝挎著籃子來給父母送飯,剛到病房門口,就聽見一個熟悉的男聲和爹孃的說話。

難道大哥來了?瑞勝心中一喜,推開房門,果不其然正是石大勇,忙高興的打招呼:“大哥你回來了。”

這幾天,石有田鬧脾氣,根本不配合醫生好好治療,眼看著人如霜打的落葉奄奄一息,瑞勝心中愁的慌,勸了爹好幾次,可他說的話一點力度都沒有,爹根本不聽,這下好了,大哥回來了。

“瑞勝,來送飯呀,做的啥?”看瑞勝挎著的籃子,石大勇就知道弟弟這是來送飯的,這個籃子在家裡的利用率是最高的,走親串友用它,下地幹活帶水帶飯也是用它。

“二嫂熬的小米粥,爹吃不得乾的,給娘帶了幾個雜麵饃。”

石大勇接過五勝手中的籃子,撩起蓋布看了一眼,籃中,一個黑色的瓷罐,旁邊是用布巾包著的幾個饅頭,兩個互扣的瓷碗想來裝著的是佐餐的小菜。

石大勇將籃子放在腳邊,一樣一樣的把東西拿出來放到床頭櫃上,把父親碗裡的清水倒掉,給娘和爹一人倒了一碗小米粥,又遞給娘一個饅頭,自己端起碗準備喂父親吃飯。

“老大,還是娘來喂吧,你吃飯了沒有,你先吃。”做母親的,對待自己的孩子總是能觀察入微,石大勇明明是一臉的疲憊,胡茬長出寸許,眼睛還佈滿了血絲,一看就是沒有休息好的。

“我不用喂,我自己能吃飯,大勇,趕緊的你倒碗飯和你娘先吃。”石有田往上坐了坐,手伸向瑞勝:“老五,你扶我坐起來。”

瑞勝趕忙上前一步,扶住父親的肩,將枕頭掖在父親背後:“大哥,我吃完飯來的,我伺候爹吃飯。”

石大勇也真是餓壞了,他看瓷罐中粥比較多,也不跟弟弟客氣,呼嚕嚕的喝了一碗粥,就著醬豆子啃了一個饅頭,肚子裡有了熱飯,人也舒服了許多。

石有田羨慕的看著兒子大口快咽,自己費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小米粥。

瑞勝邊喂父親吃飯邊問道:“大哥,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沒多長時間。”一個饅頭下肚,石大勇將速度放慢:“老五,明天我帶爹孃走,你下午回去將爹孃的換洗衣物收拾一下,明天一早送過來。”

“明天?大哥,怎麼這麼急,不在家多住幾天嗎?”

“給爹看病要緊,不能耽擱了,等爹病好了,我再回家住。”

瑞勝看向石大勇,等爹病好了?爹這個病,他早就打聽過來,怕是好不了了,怎麼,大哥還不知道爹得的是什麼病嗎?瑞勝沒吭聲,舀了一勺粥送到石有田嘴裡。

石大勇太累了,吃過午飯,困的他頭暈,他看隔壁的床位上沒有人,強撐著精神跟爹孃說了句:“爹,娘,我歇會啊。”說完還沒等父母回話,人躺在床上已然進入到睡眠之中。

酣暢淋漓的一覺,石大勇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要不是心裡裝著事,他能睡到第二天早上,石大勇動了一下,轉頭往旁邊看看,爹躺在床上,娘窩在父親的腳頭,都睡的正沉,籃子和瑞勝都不見了,想來是已經回家去收拾行李。

石大勇輕手輕腳的坐起來,下地,唯恐驚醒父母,躡手躡腳的出了門,來到大街上,買了一些路上的吃食,又跑到汽車站,買了三張到商丘的車票。c縣沒有回家的直達班車,每次都是先買了汽車票,到商丘後,再買到鄭州的火車票,從鄭州再轉一次車才能到家。路上,漫長的二天一夜,他擔心父親的身體吃不消,石大勇愁眉不展,思索著怎麼樣做才能讓父親更舒服些。

瑞勝回到家,進門就對著嫂子和兄弟們報信:“哥,嫂子,咱大哥回來了。”

“真的,五哥,這麼快,可可找到了嗎?”瑞全一直還惦記著小侄女,聽說大哥已經到了,他急忙走到瑞勝身邊問道。

瑞民也嚯的站起來,目光往瑞勝的身後掃去:“在哪呢?”這段時間,瑞民一直挺擔心的,就怕老爺子一個不岔嗚呼哀哉,那他的事就沒人管了,這下好了,爹還沒死,大哥回來了,他的事就有著落。

瑞勝把籃子放到方桌上:“大哥在醫院呢,讓我回來給爹孃收拾行李,明天他就帶著爹孃回他那裡看病去。我忘問可可的事了,大哥吃完飯就睡了,爹孃不讓我打擾大哥睡覺,我就先家來了。”

什麼!爹孃和大哥明天就走,那我怎麼辦。瑞民不高興了,本來就陰沉的瑞民臉色更是又黑了三分,他不忿的想,我這個樣子,都是父母欠我的,你們不把我安排好了就走,萬一爹死在外面了我怎麼辦?

瑞民陰著臉扭頭就走,瑞勝在他身後喊了聲:“四哥,你幫我收拾行李不?”他也不搭理,回到屋裡躺到床上,閉上眼睛開始考慮自己下一步要該怎麼辦。

其實,瑞民想多了,他的事石有田一直放到了心上,瑞民這個樣子,石有田心中還是充滿愧疚的,閒暇之餘和村裡人聊天時,但凡看見瑞民不合群的孤坐在一邊,他心裡就後悔,後悔自己怎麼就不能借兩個錢給瑞民。

今天好了,老大回來了,而且明天要帶他們老兩口走,石有田想,瑞民的事也不用等到過年說了,再說自己能不能活到過年還是兩說著,一會兒大勇回來就跟他提提明天帶瑞民一塊走。

石大勇回到病房的時候,石有田和孫秀芳早已醒來,老夫妻兩個坐在床邊小聲的嘮著家常,當然大部分是孫秀芳在說,石有田靜靜的聽,時不時的附和一下。

石大勇站在門外,隔著玻璃打量著父母,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父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老的,他記憶中的父親母親,永遠是風風火火的渾身充滿力量,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父母這麼快就羸弱衰老到如此地步,腰身不再挺拔,頭髮已然蒼白,滿臉皆是皺紋,眼睛也不再明亮。他不想讓父母老,更不想讓老人---死,一想到爹快要死了,石大勇的心就揪的難受,鼻子酸酸的,眼淚又開始往上湧,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推開屋門,嘴角掛著微笑:“爹,娘,你們醒了。”

“老大回來了,剛才去哪了?”孫秀芳起身,從旁邊拽過一個板凳,示意石大勇坐下。

石大勇在衣兜裡掏了兩下,將車票拿出來:“我去買票了。”

石有田接過車票看了一看,和孫秀芳對視一眼,沉吟了一下說道:“老大,爹和你商量個事。”

“啥事?爹,你說。”石大勇接過母親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問道。

“還是老四的事。”

“老四怎麼了?”石大勇茫然不解,老四這是怎麼了,又有什麼不妥?

“你也知道,老四眼睛不好,還有他的頭,一想起這事爹就心難受,爹對不起老四,都怨爹當時沒給四民好病,你也知道,咱家窮,三福他們幾個好好的都說不上媳婦,老四這個樣子在老家能成個家更是難,所以老大,爹求你,老四的事你得想個辦法,把他接出去,給他找個工作,這樣他以後也能多個本錢,說媳婦時也能輕鬆一點。”話說的有點長,石有田累的喘息了好幾下。

說實話,這個事很難,戶口挪出去就是一個大難題,有了戶口才能參與招工,但如果是招工,瑞民在查體這一關就過不了,瑞民不光是雞籲眼,晚上看不見,就是白天他的視力也不是太好,幾米之外看什麼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不是太清楚。

石大勇不忍心讓老父親失望,他遲疑了一下,一口答應了下來:“爹,兒子當不得一個求字,我記下了,兄弟們的事就是我自己個的事,你就放心吧,回頭我想想辦法。”

老大答應了。石有田心中一寬,他有些急,想把這件事儘快落實下來,喘著粗氣又說道:“老大,你看這樣行不,明天咱走的時候,帶上老四一起走。”

“行,爹,你說咋咱就咋。”見老父親說話這麼費勁,石大勇心中著實不忍:“爹,你先歇會。”

黃昏,斜陽餘暉拉著長長的尾巴一點一點向西山落去,天地交融的地平線,晚霞鋪滿天際。

何小霞做好晚飯,兄弟幾個早早的吃了,把專門將給爹熬的粘稠的小米粥裝到瓷罐裡,又煮了幾個雞蛋,裝上雜麵饃和鹹菜,兄弟五人一起去醫院送飯。

都是年輕人,步子邁的飛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已經走進醫院的大門,瑞全手裡沒拿東西,進了醫院後他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起來,推開爹的病房,大哥正坐在爹的床邊,瑞全匆忙走上前,急切的問道:“大哥,可可找到沒有?”

哦,孫秀芳和石有田早把這件事忘到了九霄雲外,聽瑞全這麼說,都有些尷尬,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孫秀芳不好意思的也問了句:“對了,老大,可可咋樣了,找著沒有啊?”

石大勇苦笑了一下:“沒有,到處都找了,沒有一點信,當時我給家寄信來,家裡這邊咋樣?”

石有田慌忙接話:“都找了,你五個弟弟一起來城裡找的,也沒有信。”

“沒找著啊。”瑞全失望了:“大哥,這孩子能去哪呀?”

“唉,我要是能知道去哪了,還能找不著?哦,對了,有件事忘了跟你們說了,英子懷孕了,快四個月了。”

“真的!”這是個好訊息,石有田精神一震,臉上的褶子也瞬間綻開:“家裡三個孫子輩的都是丫頭,這回說什麼也該變個樣了吧,一定是個小子。”

孫秀芳也點頭:“村裡人都說萬事不過三,這是咱第四個孫子輩的,一定是小子。”

說話間,瑞成、瑞福、瑞民和瑞勝四人也推門進來,一進門,就感覺到室內氣氛輕鬆,爹孃的臉上還帶著喜氣,瑞成率先問道:“什麼事啊,這麼高興?”

孫秀芳高興的合不攏嘴:“你嫂子有喜了,你們快要有侄子了。”

瑞成不以為意,都說隔皮猜瓜,你這還沒生下來呢,怎麼就確定是男孩了,不過他可不會去掃大家的興,裝作一臉驚喜說道:“真的!那可得好好恭喜大哥。”

“對,恭喜大哥!”眾兄弟隨聲附和。

石大勇擺擺手:“孩子還沒生,誰知道是男是女,你們這賀的也太早了。”

瑞民將父母的換洗衣物遞給母親:“娘,這是你和爹的換洗衣裳,你看看還缺什麼不?”

“我看看。”孫秀芳解開包袱,在裡面翻了翻,說道:“不少,這樣就行,對了,瑞民,你爹和你大哥說好了,這回你和我們一起走,一會兒你家去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來醫院,可別耽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