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回到家,將剛才與李源的談話內容一五一十的跟王英講了一遍,“英子,這些都是那個李主席說的,你看怎麼樣?有什麼想法你告訴我,我去跟他們談。”

從大勇出事到現在,王英的心一直是懸在半空中的,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者是該幹什麼,二姐來了,她就有了依靠,王英感激的望著月娥,“二姐,我哪知道什麼怎麼樣?我聽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

說實話,王英根本就沒有想到會給她安排工作,現在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最起碼她能賺錢養活孩子們。

月娥打量著王英,妹妹打小到大遇事就沒操過心,以後她就是家裡的頂樑柱了,再這樣沒有個主心骨可不行,她將王英臉上凌亂的頭髮往耳朵後面掖了掖,“英子,以後你要鍛練自己自強起來,我也不能時刻跟在你身邊,遇到事自己多思量,跟我說也行,就是我離的遠,一封信來回半個月下去了,要是碰到要緊的事姐怕給你耽誤了。”

“二姐,我知道。”王英點頭,“以後這個家全指著我了,我會努力的。”

因為有姐姐的陪伴,王英的精神好了些,也能吃些東西。

老劉嫂和崔雲香除了回家做飯和睡覺,基本上都待在王英家裡,為了給孫秀芳寬心,老劉嫂東扯葫蘆西扯瓢,淨找些輕鬆的話題講給她聽。

瑞成和瑞民是下午到的,孫秀芳正半倚在床頭跟老劉嫂說話,一看見二個兒子,頓時又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老二、老四,你們咋才來呀,你大哥沒有了,啊――天爺呀。”

“娘――”瑞成急忙走到孫秀芳床邊,“娘,你別哭。”

“娘,娘,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人說沒就沒了呢?”

孫秀芳抓住瑞成的衣襟不鬆手,“你大哥死的冤哪,本來那天你大哥不該出車的,是他單位一個姓陳的非叫他去的,俺――的娘來,你大哥一條命就葬送到那龜孫的手裡了,嗚嗚嗚――”

“什麼!”一股怒氣直衝瑞成心頭,他眉毛都豎了起來,“那你們就願意他了!”瑞成把手裡的行李往地上一摔 ,轉身拉著瑞民的胳膊就往外走,“老四,走,帶我去揍他個鱉孫!”

老劉嫂和崔雲香哪能讓他們出去惹事,倆人急忙過來攔住他,“他二叔,你先歇著吧,陳平單位已經處理過了,聽說把他的副隊長給撤了。”

“咋?就撤了他的官,那也太便宜他了,我大哥可是搭上了一條命!”瑞成悻悻的,拽著瑞民還要往外走。

瑞民根本不知道哪家是陳平家,他被瑞成帶著走了好幾步才掙脫下來,“二哥,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哪,我怎麼帶你去?”

找人打架這樣的事,瑞民從來就沒有幹過,瑞成說讓他帶著去揍人,他一聽說就慫了,哪能真的和二哥一起去。

“你不知道,我去問咱嫂子。”瑞成說著,站在裡屋門口就喊王英,“嫂子,你告訴我陳鱉孫家在哪住,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即使知道石大勇的死陳平有相當大的干係,王英也沒有想過要去揍他一頓,瑞成這麼一嚷嚷,她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向月娥,“二姐……”

“行了,你別給你嫂子找事了!”月娥從裡屋走出來,“人已經死了,你就是揍他一頓能頂什麼事,你手下萬一失了分寸,把人揍傷了,揍殘了,到時候還不是你嫂子的事,你嫂子現在已經夠傷心的了,你就讓她消停消停吧。”

“哦,二姐你也來了。”瑞成看清是月娥,忙客氣的說道:“二姐,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便宜那龜孫子了?”

“不便宜又能怎麼辦?他們單位人也說了,陳平犯的是決斷錯誤,又不是刑事案件,需要償命,現在能做的也就是撤了他的職。”

孫秀芳也怕兒子出去找事,急忙掀開被子,趿拉著鞋過來拽瑞成,“老二,沒法了,咱只能認了。”

今天是開追悼會的日子,天剛蒙亮王英就醒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漏了什麼,看著房頂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大勇走了,孩子們做為小輩都得帶孝,她忙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塊白色的被裡,剪了幾塊下來,找出針線將四個孩子的鞋面都用白布蒙上。

今天要送大勇最後一程,王英專門梳了頭,她紮了兩個辮子,又在辮梢處繫了兩根白布條,三個閨女她也在頭頂兩個小辮上用白布繫了兩個結 。

給孩子扎辮子的時候,王英看見自己趕集時買的三對紅色的頭花,當時原本想著要過年了,等過年的時候給孩子們戴上,喜慶。今天看這個顏色竟是如此的礙眼,王英開啟抽屜把三對頭花都掃了進去,淚水不自覺的又瀰漫上來。

八點多鐘的時候,李衛國和楊文卉過來接人,“嫂子,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走吧。”王英點點頭,一手領著石念,一手牽著石想就要往外走。

“嫂子,孩子我抱著吧。”楊文卉蹲下身子,將石念抱了起來。

李衛國要去抱石想,石想不願意讓他抱,緊緊抓著王英的手,將小臉埋在媽媽身後。

“我領著她吧。”王英歉意的咧咧嘴。

老劉嫂和瑞成摻扶著孫秀芳,月娥與崔雲香扶著王英,石可和安安兩姐妹手牽手跟著瑞民走在最後面,一行人走出家屬院。

家屬院的人都知道今天要送石大勇走,不約而同的都往食堂走,路上碰見王英一家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但見四個孩子,每個人的腳上全都是白布蒙著的孝鞋,頭頂也帶著孝,讓人見了都心酸不已。

冬日的早晨太陽,一點溫度都沒有,慘白慘白的掛在樹尖子上,路邊的積雪還沒有化,突然,朗晴的天裡,颳起了一陣風,那不是一般的微風,是一股小小的旋風,旋風攜裹著雪沫子,從停車場一直向家屬院捲來。

“看,旋風!”不知誰喊了一聲。

一直以來,旋風在人們眼裡,那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尤其是本地風俗的說法,旋風是魂靈行走帶動的表現。

“大勇,是你回來了嗎?”望著愈來愈近的旋風,王英輕聲問道。

旋風兀自轉著,路過王英和孩子們的時候沒有半點停留,一直轉過去、轉過去,直到轉到王英家窗跟下,受牆的阻擋,來來回回轉了兩圈又轉了回來,再次從王英面前走過的時候還是沒有停留,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轉著,像是人在閒庭散步。

一定是大勇,王英這樣想著,腳步不禁加快,一直追著旋風疾步快走。

旋風好似認得路,就這樣一直轉到食堂門口,倏的,旋風散了,散的乾淨利落,好似沒有存在過一般,只在乾淨的食堂門口灑下一圈薄薄的一層學沫。

“大勇!大勇!”王英追著旋風一路跑進食堂,抬頭尋時,**肅穆的靈堂就這樣闖進了王英眼簾,對面整個一面牆擺滿了花圈, 上面掛有挽幛,上面書寫著“英年早逝、一路走好等字樣”,正中間的大花圈前擺著的是石大勇的遺像。

王英還清楚的記得這張照片,去年年底石大勇興致勃勃的跑回家,進屋先去把石念舉高高,哄的念念咯咯直笑,看著丈夫眉開眼笑的模樣,王英就知道一定是有喜事,她嗔怪的拍拍石大勇的胳膊,“啥事把你高興成這樣?你別嚇著念念了。”

“哈哈,我告訴你吧,今年的先進個人有我,隊上讓交一張照片,說是要貼到光榮榜上。”

石大勇貼臉去親念念的小臉頰,故意用胡茬在兒子臉上扎來扎去,石念吃痛,趔著身子用小手直推爸爸的臉,爺倆個玩鬧了片刻,石想站在旁邊,羨慕盯著不放。

石大勇注意到了,忙蹲下來,攬過閨女的小身子,“來,爸爸親親三大鼻子。”

石想高興的撅嘴小嘴把鼻子送過去,等爸爸親完了,才心滿意足的和姐姐去玩。

王英心裡替石大勇高興,嘴上卻不依不饒,“先進個人有啥用?有錢嗎?沒錢值當的你高興成那樣?”

石大勇不滿妻子的輕視,瞪眼說道:“你看看你,啥都是錢,那是榮譽,是領導對我一年到頭工作的肯定, 再說了沒錢不是有紀念品呢嗎,紀念品不是得花錢買呀。”

“你厲害你厲害。”王英從石大勇懷裡接過石念,催促著說:“趕緊的,去洗手,看你髒的,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家來先洗手再去抱孩子。”

“嘁,假乾淨。”石大勇走到水盆邊,嘩啦嘩啦的洗著手,“我說英子,你趕緊幫我把照片找出來,二寸免冠照,這兩天就得交隊上去呢。”

“不用找,沒有。”王英立即答道。

“不可能,咋沒有嘞。”石大勇不信,胡亂擦擦手就去翻箱倒櫃。

王英就跟著他看他亂翻也不阻止,“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你照過照片嗎?別說二寸的了,一寸的都沒有?”

也對,石大勇想了想,真的有好幾年沒照過相了,他停住手,轉身說道:“那還不簡單,明天咱去照就是了,咱全家都去,反正要過年了,咱也照個全家福。”

提到全家福三個字,王英臉上的笑意瞬間隱去,沒有可可的照片怎麼能叫全家福?

第二天,石大勇專門拉著全家人去城裡照了相,這張照片就是當時照的,看得出來,正逢喜事的石大勇臉上溢位的光彩映得他英俊無比。

照相的事彷彿就在昨天,如今卻已經物事人非,音容笑貌依舊是在,卻已經沒有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