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光聽說石大勇家如何困難,那只是落到語言上,都不濟親眼看見來得讓人感覺到震撼,尤其是石大勇的四個孩子磕頭謝禮的時候,讓李源這個大老爺們從心裡一直酸到鼻子根。

送完盤纏眾人也就散了,該上班的上班,該回家的回家。

王英哭得虛脫,是被楊文卉和月娥架回去的,回到家就急忙把她扶到床上,用被子蓋好。

“嫂子。”楊文卉邊掖被角邊說:“人得向前看,石師傅已經走了,孩子們還小,你以後就是孩子們的天,你想想,你要有什麼事,四個孩子靠誰去?”

“媽媽。”石可領著弟弟妹妹趴到床邊,擔憂的看著王英。

楊文卉摸著一排小蘿蔔頭,愛憐的說道:“嫂子,你看看你這四個孩子多好,這就是財富,以後有你享福的時候。”

也就是這四個孩子牽扯了,要不是有這幾個孩子,王英甚至都想隨大勇去了,她伸出手去摸石可的小臉。

在外面這麼長時間,又天寒地凍的,石可的小手和臉蛋冰涼,王英忙探起身子,去摸安安她們,結果一樣,幾個孩子身上都帶著寒氣,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媽媽去給你們倒熱水,喝了暖和暖和。”

“哎呀!嫂子,你快躺下,我去給給孩子們倒。”楊文卉急忙按住王英的肩膀,讓她躺好。

月娥端著一杯熱水從外屋走進來,“我倒好了,可可,帶弟弟妹妹去喝點熱水吧,讓媽媽好好睡一覺。”

月娥端著水湊到王英的嘴邊,“英子,喝口水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

“嗯。”王英就著姐姐的手喝了兩口就搖搖頭不再喝了。

“唉。”月娥嘆了口氣,把杯子放到床頭上,輕撫著妹妹憔悴的臉頰,“睡吧,睡醒了就過去了。”

王英太累了,這幾天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已經透支到了極致,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夢裡,全都是石大勇的身影。

那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油坊門前,一身筆挺軍裝的青年,身姿筆直的像路邊的穿天揚,即使是隨意站在那裡,也抑制不住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帥氣。

小夥子留著一頭短髮,顯得乾淨而利索英俊的臉上掛著微笑,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看著王英,羞得小姑娘臉紅紅的,將頭一直埋在胸前。

轉眼就有了一大窩的孩子,王英又夢到那天石大勇接仨孩子回家,那天大勇回家早,看看錶正是石可放學的時間,他先去學校接了大閨女,又領著大閨女去幼兒園接兩個小閨女,回家的路上,想想說冷,冷啊,這好辦呀!石大勇解開軍大衣的扣子,對石想一招手,“來,閨女,到爸爸這來。”

石想鑽到軍大衣裡捂得嚴嚴實實的,安安看著好玩也想鑽進去,她小跑幾步跑到石大勇的面前,可憐兮兮的說道:“爸爸,我也冷。”

石大勇將另一邊大衣掀開,“你上這邊來。”

安安滿意了,高興的一頭鑽進大衣裡,兩個小姐妹沒有當作是取暖,而是當作一種遊戲,在棉大衣裡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嘻嘻哈哈的打鬧。

石可羨慕的看著大衣裡面一會兒跑到這邊一會兒跑到那邊兩個妹妹,她有心也鑽進去玩,但是爸爸沒有發話她不好意思。

石大勇看出來閨女的想法,他把大衣一掀,“可可你也來吧。”

石大勇就這樣裹著仨閨女回家,到家屬院的時候,王英正領著石念在門口和老劉嫂拉呱,石念見了,也非要鑽到爸爸大衣裡,就這樣石大勇站在中間,四個孩子在他大衣裡面轉著圈的玩,老劉嫂見了笑著說:“你看這一家人好的。”

那個場景,王英還歷歷在目,真好啊,日子清貧不要緊,只要有這個疼孩子愛你的人。

第二天一上班,楊文卉就來了,她先打量了一下王英的臉色,睡過一覺後,看著精神頭是比昨天強了一點,她走到床邊,抓住王英的手,“嫂子,今天好一點沒有?飯吃過了嗎?”

昨天中午小王來送飯的時候就說了,從今天起,食堂就不再送飯過來了,早飯是月娥做的,她下了麵條,王英吃不下去,月娥只好用紅糖水煮了一個荷包蛋,王英勉強喝的紅糖水,荷包蛋留著給石念吃了。

“吃了。”月娥替王英說道:“喝了一碗紅糖水,楊大夫,今天是有什麼事嗎?”

“隊長讓我來喊你去隊裡一趟,有一些手續需要你本人到場,辦完後李主席好一併帶走。”

月娥記得李源說過,英子的招工手續隨時可以辦,這個事儘早不盡晚,也不能耽誤了人家李主席回家,“行,我們這就去。”月娥說著就去扶王英起床。

有姐姐在,王英心裡有了依靠,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她穿好鞋,月娥又拿過石大勇的軍大衣給王英披上,“英子,外面冷,穿厚點。”

就是這件軍大衣,前幾天孩子們還在裡面轉圈圈,王英拽著兩襟往中間緊了緊,軍大衣依舊,她將臉埋在中間,滿鼻腔裡都是大勇的氣息,卻再也沒有了那個溫暖的人,王英悲從心來,眼睛熱辣辣的又有淚流出來,她捂著臉半響沒有抬頭。

“嫂子?”楊文卉輕輕碰碰王英的肩膀。

王英深吸一口氣,擦擦眼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我沒事,走吧。”

這段時間,王英吃不好、喝不好、休息不好,人一下子瘦了好多,渾身冰涼,走起路來都打顫,楊文卉和月娥扶著妹妹走出家門。

石大勇走這件事在家屬院裡還是個熱門話題,大家碰面沒別的事了,都是說石大勇家的事,看見王英出得門來,老謝忙用胳膊肘子碰碰身邊的人,眼神往王英身上一瞟,示意她們別說話,一直目送王英走出家屬院,老謝才嘆著氣說:“唉~可憐吧,你看英子,走路腿都合撒,我看照這樣下去,那個走了,這個也快。”

“可別這樣說,英子要有什麼事,石大勇的四個孩子可咋弄?”

“石大勇不是有五個兄弟呢嗎,不能搭把手。”

“還五個兄弟?這年月除了親爹孃,誰都指不上,不信你就看著。”

“這一家人也太可憐了……”

李源正在任秉鋒辦公室裡等王英,他屬於來這裡出差,也不能老在外面待著,看見王英姐妹兩個過來,他急忙站起來,“王英同志,快到這裡坐。”

王英虛弱的點點頭,月娥扶著妹妹坐下,客氣的說道:“李主席,麻煩你了。”

“怎麼能叫麻煩?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李源坐到王英對面,將公文包裡的材料拿出來,“我想著,儘快幫你幫手續辦了,這樣我也了一份心思。”

任秉鋒忙著去倒熱水,他端著兩個茶杯,放到姐妹兩個手邊,“外面天冷,先喝點熱水暖和暖和。”

“謝謝李主席、謝謝任隊長。”王英低聲感謝一句。

“謝謝李主席。”王英低聲感謝一句。

李源把各種材料一一擺在王英面前,指著第一張說道:“這個是石大勇的撫卹金,你在乙方的位置上簽字。”

“哦。”王英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又交到月娥手裡,“二姐,你幫我看看。”

“我看看啊。”月娥將內容看了兩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李主席。”她指著錢數問李源,“這個錢數是不是不對?”

李源探頭看了一眼,“沒錯,九百塊錢,咱處裡的撫卹金標準是統一的,相當於石瑞勇同志二十個月的基本工資。”

“據我所知,現在一頭牛都賣一千多塊錢,怎麼這人的一條命還不如一條牛值錢?”

“哎呀!王同志,你不能這樣算啊,再說了這個錢數是按一定標準制定的,給多給少了我說了不算,我也只是執行。”

月娥又把目光放到其他材料上,她拿起第二張紙,這上面說的的石可姐弟四個和孫秀芳補助情況,內容和之前說過的一樣,一個月五塊錢,孩子養到十八歲,老人一直給到終老,裡面還特別註明了,這個錢會跟著調薪按比例增長,這個沒有異議,月娥又去看第三份材料,第一頁寫著《勞動用工合同書》幾個大字,她將內容仔細翻看了一下,合同書是統一的固定模式,合同的最後一頁,處裡已經蓋好公章,這邊王英只要填上名字和身份資訊,再簽上字這份招工合同就算生效了。

第二項和第三項都沒有異議,,只要第一項撫卹金金額這一欄月娥感覺到有些不合理,但李源也說了,這是處裡統一制定的,他也只是執行者,沒有權利去改變這個數字,想來處裡也不可能因為某一個人去變動一項政策。

即使心裡再不認同,作為弱勢群體的一方也只要接受的權利,“籤吧。”月娥拿過旁邊個鋼筆交到王英手裡。

王英看看姐姐,月娥點點頭,有姐姐幫忙掌眼,王英才放心大膽的在乙方的位置簽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