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懋康命人拿起擺放在地上的一窩蜂,將所有的炮管開啟,並讓人將火箭取出,仔細打量了起來。

他對於各個型別的火器都是有過研究的,大部分火器的弊端也都清楚,只是他眼下也沒有思緒。

半晌後他輕嘆一口氣,回身對著朱由校作揖道:

“陛下,改進之事還得容臣幾天時日才能答覆陛下。”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

“愛卿不必嘆氣,此事不急,朕給足你時間!”

科技這東西是強求不來的,只能慢慢的去揣摩和不斷的實驗,沒有什麼是一步能成的。

自生火銃能在短短半年時間就研製成功,那是因為畢懋康已經研究多年了,掌握了核心關鍵點,不然沒這麼容易。

現在有了神武火銃,就可以大規模的列裝軍隊了,要想發展出更加先進的火器,憑現在的知識儲備和技術,還有工業根本不可能達到。

要知道,最早的燧發槍是在十六世紀研發的,而等到下一次技術攀登至新一代的時候,已經是十九世紀了,那個時候,才由前裝式火槍進入後裝火槍。

朱由校又看著一輛火箱車道:

“還有這流光神機箭,朕上次北征時,對陣蒙古騎兵它可是立了大功,讓那些蠻夷好好認識了一下我大明的火器。”

“雖然它的威力已經足以擊敗敵人,但還不夠,朕想讓你好好研究一下,最大限度的提高它的威力和射程距離,至少要達到神威大將軍炮的射程。”

朱由校站在火箱車的旁邊,用手指著前方道:

“我們的火器,不管是槍還是炮,大都是呈一條直線平射出去,雖說在戰場上使用毫無問題,但畢竟太過單一。”

“因此朕還想改變流光神機箭的發射方式,就如虎蹲炮那般,以仰角的方式進行曲射。”

徐光啟滿臉疑惑的問道:

“敢問陛下,這仰角和曲射為何意?”

虎蹲炮的發射方式他們是知道的,不得不說這門火炮在山地和叢林等地方最好使用,因為它是先發射到天上,然後落到地上,可以越過障礙。

“這仰角和曲射之意呢,很容易理解,你們都記一下,將這兩個詞彙收錄進書中。”

“你們抬頭朝天上看,這就是仰角,如果你的面前有人,那也可以稱為仰視。”

“而這曲射呢,就是一個拋物線,何為拋物線呢?”

說完朱由校就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然後往正前方猛的丟了出去,拍了拍手說道:

“這就是拋物線,可懂了?”

眾臣心惑大解,齊聲道:

“臣等明白了!”

現在的朱由校經常開始用現代詞彙了,他不能被這個時代所同化,雖說他不能憑藉自己的雙手改變什麼,但好在他所知道的先進知識比他們多的多。

他可以用自己的言行舉止,去潛移默化的慢慢改變,雖說不怎麼起眼,但這也是知識,至少比整天大喊之乎者也這些玩意強的多。

“但朕是說的類似發射方式,虎蹲炮雖好,但射程不過區區三四百步而已,而威力也達不到流光神機箭這般。”

“朕想的是,要在幾千步之外就能進行遠端打擊,不管敵軍是駐紮在城中、還是險要隘口,都要能夠攻擊的到。”

“陛下,這等要求怕是無法做到,就算是虎蹲炮,也不能越過高厚的城牆直接攻擊到城中啊。”

朱由校為了他們能夠更好的理解,手口並用的耐心解答。

明朝的火箭,就是在箭矢上面綁一到兩個小型炸藥包,然後透過引線點燃發射。

這就是神機箭射程距離不夠和威力不如火炮的原因。

按照他的想法,首先要改變的就是炮管口徑和火箭。

要想威力足夠實現轟炸,只能從火藥的攜帶量下手,要想提高射程距離,也只能從火藥這個點來下功夫。

然後火箱車的角度位置也得改變,得呈仰角。

火箭不能在用普通的箭矢,得改用全火藥包。

而且還要有一定的準星,不能讓火箭發射出去後到處亂竄。

這可是個真正的技術活,難度係數很高。

現在的大炮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角度不夠。

明軍裝備的紅夷大炮雖然威力不小,單太過於笨重,因為這門火炮本來是海上用的,是明軍擊敗了西洋戰艦後繳獲的。

大明的君臣正是被它的威力所吸引,仿製成功以後,紅夷大炮便被送去遼東那些重城,立在城頭之上作為守城所用。

而佛郎機炮和大將軍炮這些,雖然是要輕了許多,但那只是和紅夷大炮相比。

明軍野戰所用的火炮多為虎蹲炮、小佛郎機炮這些為主,這些比較輕便,容易攜帶,但威力卻是極為有限。

朱由校想法很簡單,既然現在解決不了大炮存在的弊端,那就先從火箭炮上摸索發展,先積累一定的技術。

朱由校講解了大半天,大臣們終於是懂了,他也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這可真是太難了。

“愛卿儘管大膽去改造,總之朕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以曲射的方式實行覆蓋式轟炸,只要達到此點,就算成功。”

“臣明白了,只是要想完成,恐得需時良久,而且臣也不敢擔保必能成功。”

“愛卿放寬心,朕還是那句話,不急於一時,儘管放手去做,不管你是要人,還是要錢糧,總之朕會全力支援於你。”

畢懋康激動的說道:

“臣謝陛下,臣必然竭盡全力,不負陛下皇恩!”

火箭炮啊,這可是真正能夠成為立國根本的重器啊,就是不知得到何時才能問世了。

“想來這神火飛鴉,諸位應該都熟悉無比吧。”

誰說古人就不如現代人聰明,他們只是思想知識和技術儲備能力等方面沒有發展到這一步而已,而已,要論起頭腦來,不必現代人差多少。

就拿這神火飛鴉來說,儘管朱由校並不知道神火飛鴉是哪位火器大師所研發的,但依然難掩他心中的敬佩之情。

神火飛鴉類似於現代的微型戰鬥機,自爆的那種,由火箭的反作用力向前推動,下綁兩個火箭,上方類似飛機,形狀與烏鴉極為相似,可出其不意的攻擊敵軍。

而且還可以攜帶生化毒氣,到達了一定程度的量,可使人因中毒而喪失戰鬥力,神火飛鴉也因此而得名。

萬曆年間徵朝鮮時,小日本可是被神火飛鴉打的夠嗆,可以說深受其害。

《復國經略要篇》就有記載,火炮既設,倭必固守,當於無風半夜先放毒火飛箭千萬枝入城,蓋夜半陰氣凝結,火煙難散,倭雖雄壯怎禁毒氣薰灼,受者嘔吐眩暈,病臥難起。

明軍攻一座重城時,以神火飛鴉為主要攻略武器,只用了一夜時間,就輕鬆拿下了重兵把守的城池。

蓋當夜靜諸倭睡熟,先將毒火飛箭射入薰之,及到醒覺受毒已深,複用明火飛箭射入燒之,誘倭出屋救火,隨用大炮飛送鉛鐵子擊之。此正兵家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亂之撓之之法也。

由此可見神火飛鴉並非浪得虛名,實乃一擊敵利器。

別看只是一個小火箭,但造價可不便宜,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次性的自爆武器,用了就沒了,而且每用一次,至少也是幾千上萬支,放眼整個大明朝,也只有萬曆年間在徵朝鮮時作為主要作戰武器大規模的使用了一次而已。

其他的時候多是配合輔助,現在的大明朝,根本用不起這東西,實在是太窮了,也只有在萬曆三十年前,那個極度富有的時代才有這個資本。

而這也是為什麼名聲不顯的原因,因為明末的時候,基本上沒有出現過神火飛鴉,根本沒人用的起啊。

但用不起不代表要放棄,朱由校決定將它交給兵工廠,也好好改進一下,更新一下技術,以後必然用的上。

等將火器改進諸事交代清楚,朱由校便帶著一批神武銃乘坐御駕回宮去了。

在龍輦上,朱由校把玩著手中的火銃說道:

“徐師傅,回去後你就擬旨,全國各省各地的軍器局全部停止打造虎蹲炮,還有鳥銃、抬槍等這些,旨意所到之處全部停止,凡有抗旨者,全部嚴懲不貸。”

又轉頭對宋應星說道:

“大司空,此事工部也要好好配合,凡有抗旨不尊者,先扒了他的烏紗帽下獄再稟報於朕。”

軍器局歸屬於工部營造,在各省的府城都有建設,是為當地的衛所打造武器裝備的。

宋應星立刻回道:

“陛下,怕不是太過於草率了?我大明軍隊何止百萬?要是冒然停止打造武器,那軍士們用什麼?又何以威懾天下?”

一向支援皇帝的徐光啟也連忙發聲道:

“是啊陛下,此事還是先與內閣六部的大臣們商議,先拿個萬全的章程出來在行定奪,方為妥當。”

語塞的朱由校差點沒忍住把實情說出來,還百萬大軍,怕是百萬農夫更加確切一點。

現在的明軍,把九邊軍鎮除去,也就只有西北和西南那邊的衛所和土司還具備一定的戰鬥力,尚且堪用,因為那些地方不比中原,尤其是西北,可以說是九邊最具戰鬥力的了。

西北遠離京師,旁邊形勢又錯綜複雜,光是圍繞在旁邊的就有強敵韃靼和土默特部,有時還要面臨瓦剌的威脅,這要是沒有點戰鬥力,早讓別人給滅了,根本堅持不了兩百多年。

而且那邊遷徙的民族也極多,西北的軍隊除了要應付外敵,還需要時不時的平一下內亂,萬曆三大徵之一的寧夏之役,雖然說主將是李如松,但當地的軍隊也展現出了不俗的戰鬥力。

而其他地方的衛所,沒有設立軍鎮,自然是沒有類似九邊的職業營兵了。

尤其是江南那邊,雖然是全國最為繁華的地區,但也是腐敗的最徹底的地方,一個五千六百人的衛所,看著是不錯,能打的有沒有這個零頭都不知道。

“你們太過慎重了,朕問你們,陝西平涼府去年呈報了多少打造和出庫的火器?大司空,可否給諸位說說?”

宋應星沉思一會說道:

“稟陛下,各類火器總和,不足千支!”

朱由校淡淡說道:

“你們都聽見了吧,不足千支!”

“好,朕就算它一年有一千支,諸位想一想,平涼府有多少衛所,有多少軍隊,一個駐紮了幾萬人軍隊的府道,一年就打造了一千支,十年才一萬支。”

“而且這些火器不是被偷工減料就是隨意打造,軍隊根本不能用,有與沒有,有有何區別呢?”

“大司馬,你是兵部尚書,對於各地的軍隊實況你是最清楚的,朕說的是否是實情?”

坐在離輦門最近位置的王在晉拱手說道:

“確如陛下所言,兵部每月都要收到全國各地衛所和軍鎮的呈書,除了索要糧餉以外,其他都是請求朝廷能夠發放武器裝備的,臣有時覺得甚是煩人。”

朱由校抿了抿嘴巴,心中暗道,還不都是你們這些文人的前輩們乾的好事,非要跟皇帝對著幹,生拉硬拽的把衛所軍權從五軍都督府搶了過來。

“所以你們知道朕為何會有此想法吧,實在是可有可無啊。”

皇帝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徐光啟和宋應星也無話可說,他們位居中樞也有一段時間了,本以為已經基本瞭解國情了,沒想到他們發現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難怪陛下要如此嚴刑峻法,看來實在是形勢逼人啊。

朱由檢又與大臣們討論了一番治國安民方面的內容,說到這裡,宋應星一改常態,就如一個話癆一般。

他對於軍備火器之事不如徐光啟、畢懋康等人擅長,但在這方面,他又比其他人強出許多。

尤其是農業,不管是稻米還是小麥,只要是農作物,他隨口就能說一大堆,連一向較為自我的王在晉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這一路上,偌大的龍輦基本上只有宋應星一個人的聲音,其他幾位時不時的插了一下嘴,而朱由校,只是目不轉睛的靜靜聽著宋應星的各類科普。

此時的他冒出一個想法,以後自己的兒子一定要拜他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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