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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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生第一次見到愛濃,是在高考結束的當晚,一個遠房表姐結婚,他遠在國外的母親委託他來參加婚禮,關係不熟,禮又很厚,剛好婚禮地點又在考場附近,所以他帶了幾個同學來蹭飯,一路上聊些有的沒的。
“總算考完了,你們現在最想做什麼?”
“當然是打遊戲,要把我這一年憋著沒打完的遊戲通宵打完!”
“瞧你這點出息,我還是研究一下怎麼填好志願,不然一個不小心,三年努力全白費,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是你,換成江生,根本就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他肯定是要上清北的,對吧,江生?”
話題突然就轉到江生這裡來,使得他瞬間成為所有人的焦點,原本嘈雜的環境也一下安靜下來。
但江生其實沒想好這件事。
他從小生活優渥,成績優異,從不曾嘗過失敗的滋味,父母又不在身邊,平時沒什麼壓力,因此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熱衷的事情,一切作為都不過是在父母的安排下進行,不牢他操心半分,反正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這樣過日子好像也不賴。
不等江生回答,摯友嘉南就搶著說道:“什麼清北啊,他父母在國外都是知名的藝術家,他肯定去國外讀啊。話說你們能不能想點近的事兒,什麼打遊戲填志願的,都太遠了,我有件事現在就想做。”
其他人笑他,問他是什麼,他便看著一個方向,心馳神往地說道:“我想嚐嚐,煙的味道。”
江生他們於是也朝那方向看去,在酒店門前的馬路邊上,一個身穿飛行員夾克的黑長直女子斜倚著一輛燃氣摩托車,側看向酒店的方向站著,嘴裡叼著一根菸,即便是在傍晚昏黃的路燈下,也能看出她面板很白,尤其是那隻拿著打火機的手,纖細修長,指骨分明,未經修飾的指甲上,隱約透著瑩潤的光芒。
江生髮誓,這是他十八歲的人生中,見過的最酷的女子。
女子好像有什麼心事,打了好幾次火,都沒能將煙點著,而正當江生他們看著女子發呆的時候,膽大心粗的嘉南竟然已經過了馬路,藉著接過女子手中的打火機的當口引得了女子的注意,並笑嘻嘻道:“美女,借個火。”
女子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衝他點了下頭,就又繼續朝酒店門上的LED屏望去,上面滾動播放著今天要在酒店辦婚禮的新人姓名,只有一對:陸正平&盧愛蓮。
不想嘉南並未退縮,站到女子面前,擋住她的視線賤兮兮笑道:“再借支菸。”
女子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再一次掃向嘉南,這會兒江生他們都過來了,一個同學在女子身上感受到了殺氣,立即過來扯住嘉南:“瘋了吧你,還不快走!”
女子於是順便掃了幾個人一眼,大約是江生穿了校服的緣故,她的眼神在江生身上停留得格外長,幾乎要把江生看得臉紅,他甚至想立即撇清自己和嘉南的關係,以免在女子心中形成不好的印象。
好在女子終於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嘉南時,唇角微微上揚著,卻給了江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煙?”女子的聲音清脆爽利,很是好聽。
“嗯,”嘉南嬉皮笑臉,絲毫沒感覺到即將來臨的危險,甚至還大著膽子指著女子嘴裡叼著的那支說道:“要是沒有的話,你嘴裡那支我也不介意的。”
“哦?是嗎?”
女子的嘴角又上揚了一個角度,竟然真的把嘴裡的煙遞了過來。
江生心裡忽然生起一股無名火,有個聲音告訴他,嘉南要是真敢抽這支菸,他就跟他絕交。
“謝了!”
嘉南全然不知江生的感受,得意地接過煙來,想也沒想就放進了嘴裡,還學著大人的姿勢,自然而然地點起火來,可火苗才剛接觸到菸嘴,一絲甜意忽然侵入喉嚨,驚得他都沒敢咽,直接吐了,將煙拿在手裡反覆看了好幾遍,才不敢相信地看著女子問道:“糖啊?”
“不然呢?”女子的笑容忽然消失,變成可怖的肅穆,“手背過去,站直了,報學號!”
死去的記憶忽然攻擊過來,高年級的學長學姐管教低年級的學生是學校的傳統,自從升上高三,江生他們都有一年沒聽見這樣的聲音了,可已經形成的肌肉記憶不會一時改變,時隔一年聽到這句話,大家還是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依次報出了學號。
直到報完了,嘉南才反應過來什麼,壯著膽子問道:“學——學姐嗎?怎麼從來沒見過?”
“1402010。”女子揹著手開始檢視他們,隨口報出了自己的學號。
“真是學姐啊。”
“是啊,咱們學校的學號,最末尾都是用1和0來表示男女的,她連這個都知道,應該真的是學姐。”
“只有我在意她學號前兩位是14嗎?14級的話,算起來都已經——”
大七歲,江生的心裡默唸著這個數字,偷偷地朝女子臉上看去,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與自己之間竟然有這麼大的年齡差。
可他剛抬起頭,就發現對方也站在他面前凝視著他。
“才上高中就不學好,學人家抽菸撩騷也不換身衣裳,學校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
“不是才上,我高三了,剛高考完。”
江生說完就後悔地垂下頭來,比起解釋他和嘉南並不是一路人,他更在意的竟然是對方心裡自己的年紀?
女子似乎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愣了一會兒才繼續板著臉道:“總之以後注意點,別叫我在路上看見你們繼續做這種事,不然的話——”
女子說著,也掃了一眼其他人,尤其是嘉南,做出狠厲的表情和動作繼續說道:“家法伺候!”
女子的動作非常誇張,就好像真的要打在他們身上似的,幾個學生嚇得同時閉上了眼,等他們再睜開眼時,女子已經離開了。
才有人後知後覺地捂著胸口說道:“嚇死人了,我差點以為自己真要捱揍了。不過學姐最後怎麼說的是家法伺候?從前不都是說校章伺候的嗎?”
嘉南也嚇了一跳,強裝鎮定道:“管她呢?興許14界的學姐學長們關係特別好,大家都相親相愛一家人唄。”
他說著揉了揉肚子,衝著江生說道:“餓死了,什麼時候帶我們進去吃席啊?”
江生這會兒還在發呆,心裡把“家法”兩個字默唸了好幾遍,直到嘉南拍了拍他才“哦”了一聲,帶著大家往酒店裡走。
“話說你表姐表姐夫是幹什麼的啊?有錢嗎?咱們這麼多人過去吃席,該不會吃不飽吧?”
江生想起還沒問那女子的姓名,心中滿是遺憾,回頭看著那輛燃氣摩托車,下意識道:“燒茶碗的吧,不太清楚。”
“那完了,這年頭誰還用碗喝茶啊?肯定吃不飽了。”
結果一進到內廳,看到滿屋子將近五十臺酒席,和禮金單上隨隨便便就是大幾千的隨禮,幾個人瞬間傻眼了。
嘉南站在新人海報前面看了又看,甚至有點生氣,質問江生道:“你管這叫燒茶碗的?你表姐是建盞工藝傳承人啊,那和普通燒茶碗的能一樣嗎?”
再看男方的履歷,嘉南更生氣了。
“你表姐夫還是非遺大師,陶瓷界泰斗,桃李滿天下,他在家裡跺一跺腳,整個陶瓷界都得抖一抖吧,你竟然說得那麼雲淡風輕。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怕我們太餓了,待會兒跟你搶好吃的,才故意不告訴我的?”
嘉南恨不得揪住江生的脖領子,早知道這頓飯這麼值錢,他剛出考場的時候說什麼也不會啃那個大雞腿的。
兩人正爭執著,江生的表姐盧愛蓮忽然追了出來,而在她前面出來的,竟然就是方才在外面修理他們的女子。
“愛濃,還是吃完酒席再離開吧,正平知道你回來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女子頭也不回,語氣中略帶不屑。
“不了,我的修養還沒有好到能夠心平氣和地祝你們百年好合。”
說完這句,女子抬腿就走,雖然在經過江生的時候愣了一下,但也只是短暫的一下下,很快她就又消失在江生的視線中了,速度之快,甚至他都來不及打一聲招呼。
一邊收禮金的其中一位是盧愛蓮新收的徒弟,終於忍不住問道:“那女的到底是誰啊?師父親自出來送,她竟然還這麼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