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朝所有的紙幣皆有抄紙院負責,而紙幣所用川紙更是由朝廷直接管轄,私人不得采買印製,違令者判斬首。

但如今老貓卻說眼前這張百兩銀票是假錢。

不管從圖案花紋還是防假水印,陸安然三人與真的錢幣對照,肉眼找不到絲毫不一致的地方。

老貓指著銀票某個地方,“你們尋常人分辨不出很正常,否則他們怎麼敢用這樣的銀票流入坊市。但我對顏色有不同尋常的感知,想瞞住我很難,你們看這裡,最後一個圖案的用料不同。”

“哦~~~”鹿陶陶眨眨眼:“看不出來。”

老貓肯定道:“他一定被困住了,用這樣的辦法在向我求救。”

先不說真假,陸安然問:“然後你做了什麼?”

“這張假幣的主人是沂縣的商戶,如果你們查過金玉娥,應該也知道他。”

陸安然福至心靈:“莫非是劉志泉?”

“不錯。”老貓點頭:“我找機會與他套熱乎,但是沒多久他居然出了意外。恰好那時候我又發現了他和金玉娥的關係,可惜那個女人深居簡出,平日只同商戶結交,我很難接近她,最後我只能從香蘭入手。”

“你與香蘭和神狐印記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的是,沂縣剛好出了個狐仙,香蘭就將我舉薦出去,讓我給金玉娥刺青神狐印記。我之前也沒說假話,染料確實是他們提供給我,我拿到手之後雖發覺不對,但也只是奇怪。”

染料的認識茹藘草根不稀奇,制香人認識龍荔也不稀奇,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兩者合在一起會有致人迷/幻的作用。

老貓從心存不解到加深疑慮,因為“金玉娥死了,香蘭又死了,連柳長和都死了,我才感覺不太對勁。”死的幾個,這麼巧恰好都叫他刺青過。

“我偷偷去查了很多書籍,但是也問不出什麼來,那個時候我怕他們會把我滅口,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找大夫。正好在我去暗娼躲藏時,看到打手給裡面的女子用迷/藥,我才換了個方向,終於發現,茹藘和龍荔合在一起居然有那樣的功效。”

從前次陸安然就看出來,老貓這人非常油滑狡詐,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眾人暗中圍捕下,還能在王都藏那麼久,所以他能發現茹藘和龍荔的秘密倒也不十分叫人意外。

老貓在旁說道:“我偷偷去過香蘭的房間,但因為龍荔燃盡後灰燼極不明顯,我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可我知道,他們是用了這種方法殺人。”

陸安然信了七八分,因著當初緋煙確實撞見過他偷偷潛入香蘭房間。

鹿陶陶兩隻手的掌心將兩邊臉往裡擠壓,嘴都擠成公雞嘴,“你怎麼不去官府報案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瓊仙樓背後的主子是朝中大員,他們敢明目張膽的在瓊仙樓亂來,誰知道朝廷中的人有沒有插一腳。”

陸安然眼中掠過一抹沉思,“按你說來,不管最開始的江超,還是後來金玉娥或者香蘭,造成她們被殺的原因,都是因為假幣?”

“我是這麼想的。”老貓在尋找江超的過程中,也不是一無所獲,“金玉娥和香蘭表面身份不同,但她們都是在為幕後的人賣命,為的就是將那些假幣銷出去。”

陸安然不禁想起吳氏曾經說過的話——

“劉志泉心比天高,一門心思想著發大財,意外發生前還一直喊著機會快來了。”

還有劉志泉消失的一萬多兩,以及沒有找到的那個姘頭物件。

如果劉志泉把所有的銀兩全都購入假幣,然後妄想用手中假幣銷出去發一筆橫財……

陸安然越想越心驚,因為劉志泉雖只有一個,但同劉志泉這般的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也不知大寧朝的普通百姓和商戶已經被多少假幣禍害。

難怪!

難怪金玉娥周遊在各種商戶之間,什麼和亡夫相像產生惦念,實際上她根本就是銷贓的中間人。

“喏,我想起有個柳條還是什麼的,他叔父是大宰相誒,他不是也被殺了嗎?”

鹿陶陶的聲音驚醒了陸安然,她聽老貓不屑道:“柳長和?我想他是倒黴死的。”

鹿陶陶大概覺得這個原因甚是有趣,咯咯咯的笑起來。

“柳長和那天看到我躲在香蘭房內,估計被人懷疑看到什麼不應該看的導致滅口,不是香蘭做的,就是她背後的人。”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陸安然還有一個疑問,“紙幣可以以假亂真,可字號相連,若出現了相同的字號,肯定有一張是假的,再像的東西假的就是假的,遲早也能查出來真假。”

鹿陶陶攤手:“對啊,豈不是白起勁?”

老貓語氣更為慎重,道:“多餘的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刺青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他們說了兩句,什麼大量購買,屯糧食兵器。”

陸安然交握雙手沉默一瞬,想到什麼,忽然抬眸:“他們將假幣銷去哪裡?”

皇宮,臨華殿。

皇帝也正和南宮止說到假幣禍患,“以假銀票在西南大肆購買糧食和兵器,使得物價飛漲,窮人吃不起飯,浪者集結成寇,百姓再難安定。”

原來年前就在西南某些地方發現了少量的假幣流通,等到年後數量劇增,皇帝暗中命雲起前去查證,當時雲起離開王都也是為了這件事。

南宮止聽後,瞭然道:“皇上派雲世子和祁參領前去,明為除寇,實則查假幣案。”

皇帝搖頭:“除寇是真,查案亦。”

南宮止凝眉道:“臣不懂,既然皇上要查案,為何還要大張旗鼓,這樣一來雲世子那邊就不好行事。”

“元夙,你真以為山高皇帝遠,離開了京城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皇帝沉沉的嗓音壓下來,南宮止一驚。

“朕兩次派雲起前去,第一次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你認為賊子會怎麼想?”

他們必然以為朝廷無能,何況雲起素有繡花枕頭的名稱,更會放鬆警惕。

南宮止腦子快速的轉著,“所以皇上再次派雲世子去,為了告訴別人,朝廷已經有所發現,逼迫對方露出馬腳,可這樣一來,雲世子的安危……”

“元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蒙都雲王府也是我大寧朝的臣子,為朝廷忠心,朕會記得他這一份功勞。”

南宮止垂下眼瞼,皇帝淡淡瞥他一眼,語調緩沉道:“朕信任你,不只因你父親曾經替朕捱過一刀,也因為你堪得大用,日後接手內閣的重任在手。今日,朕讓你記住一句話:心軟,乃大忌。”

步出臨華殿的大門,南宮止面色並未看出異樣,和王且頷首招呼後出宮。

路過御花園石橋,恰逢淑妃攜婢在橋上餵魚,南宮止避開不過,衝著橋中心雍容富貴的女子行了個禮。

淑妃生了三個孩子,看著依舊年輕漂亮,二皇子長相肖母,但也只是神似,不及淑妃三分。

看到南宮止,淑妃把剩下的魚食都扔到湖裡,笑了笑,“皇上又招你入宮了?”

“是,娘娘。”

“皇上也真是,你東巡迴來才多久也不叫人好好休息。”

“這都是微臣分內之事。”

淑妃嘴角含笑道:“少輔年紀輕輕,做事是個妥帖的,難怪皇上器重。”

南宮止自然不敢領功,兩人表面客套幾句,就告辭回去。

淑妃叫身邊大宮女紅裳攙扶著往回走,道:“瞧見沒,這待遇可比親生的還親。”

“娘娘放寬心,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皇上和二皇子才是血脈相融的親父子。”

淑妃柳眉斜挑,紅唇勾了勾,沒什麼笑意道:“本宮就是氣不過,說什麼東巡,竭海的海盜都叫人滅了,他有什麼可巡的,還不是走個意思,給身上貼貼金。想當初本宮為這差事找皇上,說讓二皇子同去,皇上就是不肯。”

紅裳想了想,“娘娘,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可能皇上擔心二皇子一去了,皇后娘娘又該有意見。”

淑妃嘆口氣:“也是,那人也慣會鑽空子。”

“說到底,娘娘還是要多防著椒房宮,南宮少輔再能幹也是臣子,日後就算手掌內閣,總還是為皇上做事,誰是君,誰便是他主子。”

淑妃側眸看她,“你提醒的對,君臣有別,他南宮止多厲害也翻不過天去。”這些並非淑妃自己想不到,只是她看皇帝三天兩頭招南宮止,反而對她的二皇子不冷不熱,難免氣不順。

這時,紅裳想起什麼,又說道:“娘娘,奴婢聽說郎中令夫人昨日進宮了?”

“皇后又想將她那侄女嫁給太子?”淑妃冷笑,“算盤打的精,左右都不落人後,給自己個餘地。”

紅裳搖搖頭,謹慎的看看周圍,以手遮唇對著淑妃耳語幾句,淑妃聽後眼睛一亮,“當真?”

“是,有一兩句聲音高了,給外面灑水的小宮女聽著了。”

淑妃眼珠轉了轉,“你帶個訊息給我父親,讓他暗中查一查到底怎麼回事,顧家手裡頭死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