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著夜色,翻進一戶人家,偷了一套衣服和刮鬍刀。

我穿好衣服,遮掩我所有的毛髮。

我刮掉臉上的長毛,讓毛髮變成胡茬。

我戴上帽子,人模人樣。

白天,我走在人群中,沒有人發現異常。

甚至還有給我發黃色小卡片的。

我看著卡片上搔首弄姿的女人,想到了林銘——我愛的那個女孩兒。

我將卡片收進懷裡,沉默的前進。

我找了一份打掃衛生的工作。

確切的說是洗地面。

據說區裡的領導搬到別墅去住,剛好要走這條路。

於是這條路變得花團錦簇,燈火輝煌,柏油馬路乾淨的沒有一絲灰塵。

我要打掃的是馬路旁邊的人行道,這裡是用鵝卵石砌成的小路。

密密匝匝的樹木遮擋視線,望不到頭的彩燈不住閃爍。

走這條路的人須得有個好眼睛,不然早晚會瞎吧。

我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擦著鵝卵石,我不放過每一個縫隙,我讓每一顆鵝卵石變得格外閃耀。

因為這份工作,我能吃上兩頓飯。

中午和晚上。

吃的不算好,我卻很滿足,尤其是聽到這些人說,等這裡收拾完,就能得到上千元的報酬。

我渾身充滿了力量,日子啊,終於有了盼頭。

白天的陽光那麼刺眼,我的汗水流的飛快,鬍子也長得飛快,我撿了個口罩戴上,遮掩我的毛髮;

晚上的風那麼冷,我瑟縮著身子,沒有地方避寒,只能忍受。

我想,等我有了這一千塊錢,我就租個小房子住,每天都能刮毛髮,每日都不用戴口罩就能出門。

那時候,我就是真正的人了!

我把地上的鵝卵石擦得鋥光瓦亮,每一處縫隙都乾淨如新。

一個月後,我和工友們終於完成了這件工作。

所有人翹首以盼,等著發工資。

我們等啊等,等的太陽下了山,等的路燈睜開眼,等的過路的車沒了蹤影。

還是沒能等來工資。

其中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白髮蒼蒼,滿面塵霜,他臉上的皺紋比拔絲蘋果還多。

他長吁短嘆:“走吧,別等了,沒有錢了。”

其他人也都年齡不小,他們沉默著,一如往常,只拿起地面上的蛇皮袋子,便要離開。

憤怒湧上我的頭頂。

憑什麼?

我們兢兢業業,認認真真,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拼了命的完成了打掃的工作,憑什麼不給錢?!

我猛然站了起來,我的輪廓被黑夜淹沒,我的瞳孔閃爍著怨恨。

我說:“都別走!現在就去找他!要錢!”

這些人一愣,隨即苦笑起來:“小夥子,你還年輕,你不知道這個區長的脾氣,上一個去找他要錢的人,現在還在醫院裡,吃喝拉撒都得別人伺候。

你就自認倒黴吧……”

我猛的轉過頭,牙齒緊咬,面目猙獰:“你們不去,我自己去!”

我大喝一聲,向前走去。

“慢著!”最開始說話的老頭叫住了我:“你知道怎麼走嗎?”

我頓了一下。

老頭眼神矍鑠,看著我的時候,好似看到了無窮的希望。

他說:“我知道他住在哪,我帶你去!”

他在前面帶路,我們十來個人,浩浩蕩蕩的前進。

深夜,一群衣著破舊的農民工,要去做正義的事情,要去拿到本屬於我們的東西。

農民工,一個多麼美好的詞彙啊!

至少,在這一刻我是農民工中的一員;

至少,在這一刻,我是個人。

我們到達區長的別墅門口時,他正愜意的躺在院子裡的搖椅上喝茶。

他肥頭大耳,腦滿腸肥,肚子上好幾層游泳圈。

他見我們過來,橫眉立目,疾言厲色,大聲呵斥:“哪來的農民?別在我家門口待著,都給我滾!不然,我叫保安了!”

我走上前去,徒手掰斷了鐵柵欄,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瞪著兩隻針鼻兒似的眼睛,轉身就要向屋子裡跑去。

我三兩步追上他,一把將他按在了地上。

“還錢!”我低聲嘶吼著。

“胡說八道,我都不認識你們,怎麼可能會欠你的錢?”

跟在我身後的農民工們擠上前來,七嘴八舌的說著話。

他終於聽明白了其中的原因,立即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誰找你們乾的工作,你們就去找誰要錢,跟我沒有關係!又不是我讓你們洗的地。

合同呢?你們簽了合同嗎?”

大家面面相覷,沉默下來。

他立即譏諷的說道:“沒有合同就敢來要錢,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裡老子也不用給你們一分錢!”

“這可不行……”

“哼,”他冷哼一聲,言之鑿鑿:”我還說是你們仰慕與我,自願清潔路面呢。行了,趁我現在心情不錯,你們就快滾吧,別耽誤我賞月的雅興,否則等我的警衛員來了,把你們一個個都槍斃了!”

一個老頭拽了拽我的胳膊,低聲說:“算了,我們走吧……”

“不行!”我怒目而視:“你必須把錢給我們!不然我們不會走的!”

“小癟犢子,有把子力氣就敢在老子面前逞英雄了!有媽生沒媽養的玩意兒,也不打聽打聽,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頭就像西瓜一樣爆開了。

他為自己的傲慢和無知付出了代價!

血液與腦漿齊飛,紅的黃的,黏糊糊的液體和彩燈一色。

憤怒讓我理智全無,我最討厭有人提我的母親!

他犯了我的禁忌!

我下意識的舔了一口手上的黏液。

一股由身體內部滋生而出的飢渴驅使著我、折磨著我、蹂躪著我。

一個聲音在我的腦海中迴圈。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我腥紅著眼,蹲下身子,看到四散的腦漿鮮血,覺得有些可惜。

我張開了嘴,尖銳的牙齒咬破他的喉嚨,肆意吃起肉來。

香啊!真香!

活了這麼久,我居然第一次吃到這麼香的東西。

別墅裡的人大概聽到了響動,室外的燈光猛然亮起。

照亮了一地鮮血,和我。

我的雙手正捧著他的心臟,吃的開心。

透明的落地窗映出我猙獰的模樣,也映出一個女人驚恐的神色。

跟我一起來的工友們,一個個縮著脖子,抱在一起,宛如鵪鶉。

尿騷味兒不斷蔓延。

我恢復了一些神志,停下吃心臟的手,轉過頭去問道:“要不要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