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 無氧狂奔

一拍擊球，高文扭轉局勢。

一拍兜球，德約科維奇佔據上風。

你來我往、刺刀見紅的強強碰撞，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化學反應。

而且！

這已經是決勝盤第十局，整整四個小時以上的激烈對抗，兩位球員依舊拿出如此頂尖如此神奇的表現。

精彩得引爆大腦，宛若萬馬奔騰從腦袋裡呼嘯而過一般。

然後。

倉促之間，高文也兜球了。

一拍正手提拉，試圖包裹著網球推向深區，但是——

糟糕！

一來，在德約科維奇面前兜球，豈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顯然，高文的兜球質量無法和對手相比。

二來，德約科維奇對於兜球的質感著實再瞭解不過，注意到高文兜球的瞬間，條件反射就做出反應。

蹬地，上步，切入底線。

毫無預警地，非計劃性地，德約科維奇上網了，一看就知道，這是隨機應變的一拍球，顛覆局面。

德約科維奇注意到高文嘗試兜球放緩節奏、重新佈局，但他已經建立足夠優勢，自然拒絕拱手讓出。

於是，當機立斷地，德約科維奇就已經選擇上網，逮住高文兜球的高拋物線，移形換影地快速靠近。

也不等網球落地，側身用反手一切，卸力、下旋，凌空截擊，直接就再次將網球撞牆式推了回去。

短線！小球！

赫！

驚呼，一片。

節奏，始終在變，先是德約科維奇試圖壓縮節奏，而後是高文試圖縮短銜接，再又是德約科維奇提速。

博弈與拉扯，張力瀰漫全場，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變化堪比川劇變臉，根本沒有留下喘息空間。

網球，在飛翔，卷著一片金色陽光。

一廂，德約科維奇背對球網、大鵬展翅，用單手反拍完成一拍瀟灑的凌空截擊。

一廂，高文急停急轉之後的二次啟動三次啟動，在一陣兵荒馬亂之中完成調轉。

蹬地，啟動，埋頭前衝。

踏。

踏踏踏！

胸口在起伏，肌肉在燃燒，喉嚨深處洶湧著一團血腥氣息，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身體就要散架一般。

明明在奔跑，卻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雙腳；持續用力蹬地，膝蓋卻軟綿綿地如同麵條般無法打直起來。

這不是體能極點——那已經過去了，純粹就是決勝盤階段高強度對抗之後的空虛，油箱就快清空了。

但是，高文全然沒有察覺。

全神貫注，一心一意，目光凝練，意志堅定，就只是……奔跑著，僅僅依靠一股意志力支撐著自己。

蹬地，衝刺，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但，還是不夠。

德約科維奇的卸力，非常出色，也許不算完美，卻也已經足夠，切了一拍短線小球，一看就知道網球之上已經沒有太多力量，落地之後的反彈高度也有限，這也意味著沒有給高文留下太多擊球空間。

一邊奔跑著，一邊注視著，高文眼睜睜地看著網球落地反彈、二次下墜，就好像一扇大門緩緩關閉。

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右腿，一蹬。

左腿，滑行。

滑步。

高文就這樣硬生生滑行了出去，雙腿劈叉拉開，雙手握著球拍往前延伸，再延伸，延伸到了極致。

視線餘光輕輕一瞥德約科維奇的位置，整個球場空間的三維立體影像在腦海裡徐徐鋪陳。

近了。

更近了。

呃。

丹田深處發出一聲悶哼，但此時此刻全神貫注進入一種狀態，全然沒有察覺，視線裡就只有眼前的球場。

再近一些。

然後，觸碰到了。

球拍，輕輕一挑一抹，輕柔而細膩，如同拂面而來的三月微風，帶著嫩綠和陽光，潮溼的水汽也讓精神一振，嘴角不由自主就輕輕上揚起來。

網球，飛了出去。

越過球網，持續攀升，振翅飛翔。

另一側，可以看到一個身影魚躍衝頂、騰空而起，雙臂展開、球拍延伸，徹底擺脫地心引力的束縛。

那，赫然是德約科維奇。

赫！

碰……碰到了，德約科維奇急停急轉的二次啟動宛若劍魚一般飛行，居然神乎其神地觸碰到了網球。

但是，德約科維奇也已經沒有了力量支撐，根本無法發力，只能打直手臂攔截一般，依靠網球自己的反作用力拉扯飛行，又重新朝著球場另一側飛行過去，什麼線路什麼落點什麼弧線全部失去控制。

赫！

只見，球場另一側高文已經劈叉到底，根本沒有辦法站立起來，但他注意力依舊專注，絲毫沒有分神。

條件反射地舉起球拍，上半身後仰讓開位置，彆扭而僵硬地利用手腕迎面扣了上去，宛若打羽毛球一般，一擋一攔。

鐺。

網球，正面撞牆，遭遇攔網，倒旋飛行。

還沒有來得及飛行回去就已經再次原路返回，一呼一吸之間，網球就已經突破德約科維奇的封鎖。

繼續飛行，擁抱世界。

窸窸窣窣地、轟轟烈烈地，千萬視線凝聚在這一顆網球之上，跟隨著它飛行、落地、生根，傲然盛開。

得分——

屬於高文。

“40：AD”。

然而，阿瑟-阿什球場沒有聲響，一點聲響都沒有，鴉雀無聲，甚至就連微風和熱浪也沒有了聲響。

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發生了什麼？

再次看向球場，看到一字馬倒地的高文，看到懶驢打滾的德約科維奇，看到孤零零滾動出去的網球，漫天漫地的橘色陽光灑落下來，為眼前的一切包裹上一層朦朧而絢爛的光暈，美輪美奐，掐斷呼吸。

靜謐，洶湧，宛若一幅油畫。

整整慢了一秒，彷彿度過一個世紀，然後，大腦就陷入一片轟鳴，心潮澎湃地開始歡呼開始吶喊。

但是，理智徹底隱形，腦海一片空白，就只是一個無情的尖叫機器，這是避免大腦爆炸的唯一辦法。

一聲，一聲，再一聲。

高文也好，德約科維奇也罷，他們都已經燃燒所有能量，雙雙將對方推向極致，這場比賽還可以更精彩一些嗎？

德約科維奇手握連續三個賽點似乎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還沒有來得及眨眼，現在德約科維奇就必須面對破發點，阿瑟-阿什球場徹徹底底瘋了，滾滾熱浪全面蔓延，甚至就連夕陽也黯然失色。

所以，接下來呢？

現在，德約科維奇面臨危機，他又會如何應對？

等等，高文上一次破掉德約科維奇的發球局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記憶居然有些模糊，甚至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但這次呢？

噓。

不需要主裁判提醒，觀眾就自發性地要求大家表示安靜，不是因為擔心破壞的魚科維奇的發球節奏，而是因為擔心錯過精彩。

沒有人願意錯過。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