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灼熱酷暑,氤氳的水汽中,連綿的山脈彷彿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輕霧。

小溪邊,眾人哼哧哼哧埋頭啃著手裡的餅子,就連咀嚼聲都比平常更大些,此起彼伏沒有間斷。

王武用劍鞘敲了敲巨石,聲音沒有波瀾:“還剩半刻鐘,都加快速度,半刻鐘後準時啟程。”

“咋,就剩半刻鐘了,我這...我這還沒有收拾好呢。”面黃肌瘦的婦人臉皮子一拉,旁若無人地抱怨道。

身旁的男人眉頭一蹙,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衫,怒斥道:“行了,就不能少說兩句,先前摺進去的那些銀子這麼快就忘了?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婦人聞言嘴裡低低地嘟囔著:“我這不是覺得半刻鐘太短不夠用嗎?”

話落,見男人面有怒色,心裡又驚又怕,驟地和他對上,不知所措間只聽他說道。

“你心這麼大呢,還管的這麼寬?你說你管那麼多幹嘛,你自己收拾好不就行了,還管其他人呢?”男人聞言變臉說道,話落又瞪了下她,狠狠地咬了口餅子。

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自己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呢,還管其他,看了眼蓬頭垢面的婦人,男人眸子裡的嫌棄之色愈發濃了。

婦人被男人眼睛裡的寒光所攝,心裡咯噔了一下,只管埋頭吃餅。

見婦人吃癟,四周的人們欣喜不已,火上添油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是觀世音菩薩在世呢,還心繫蒼生,關心大家夥兒呢。”

眾人聽的直樂,捂腹大笑起來:“就是就是,難得你婆娘好心一次,不誇就算了,你還兇她,張兄弟,你這眼睛可要好好擦擦亮了。”

這婦人的嘴啊,是真的毒,流放隊伍中凡是瞧不上的,都要出言諷刺兩句,也就之前的大力女那一家沒有受到荼毒,他們可真的受夠了。

“去去去,我好不好心管你們什麼事,都一邊待著兒去,別來觸老孃黴頭,我可告訴你們,老孃也不是吃素的,真以為我不敢怎麼你們是吧。”婦人眉心一皺,沒好氣地說道。

時間緊迫,眾人自然不願浪費,草草的應付了兩句後,就加緊了手上的動作。

“呸,都是群鄉下泥腿子出身的,還敢來調侃我,真真是不要命了,要是在從前,看我怎麼收拾你!”婦人不甘心地瞪著眾人,狠狠地啐了一口。

真是見了怪了,居然欺負到她頭上去了,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還真以為她吵架三娘是徒有虛名嗎?笑話,她孟家莊一把手會怕這群渣滓?

原想上前好好掰扯掰扯,無奈相公和官差都斂著一張臉,眸子裡隱隱可見怒火,她只好熄了上前的念頭。

氣發不出來就會鬱結於心,人一生悶氣,心情就會隨之易燥,一易燥就會輕易被點燃,婦人的爆發,僅僅只差個導火線罷了。

先前眾人還議論紛紛,大力女姜知渺一家是唯一一家沒被婦人陰陽怪氣荼毒的,誰料,剛一上午的功夫,中午她們就對上了。

事情的導火線還要從明淮說起,天氣炎熱難免舌幹口燥,水能滅火,幾個時辰的功夫,兩大壺水就被他咕嚕咕嚕下肚。

姜知渺想著天確實熱,大人都渴的不行,更別說孩子了,因此就由著他喝了,左右手裡壺多,也供的起。

哪知這一慣就慣出事來了,由於佩戴了螢冰鐲的緣故,幾人壓根就沒怎麼出汗,汗出的少,水自然就排不出去。

因此,這兩大壺水就都堆積在了明淮的小肚子裡,走路間,隱約可以聽見他腹中水流的晃動聲。

喝的多了自然尿多,期間明淮跟隨如廁的小隊伍去了好幾次,但仍然意猶未盡。

這不,衙役剛宣佈午間休整,尿意便隨之而來,明淮只好讓溫竹卿陪著他去如了廁。

哪知,回來的路上他一不小心被顆小石子給絆倒了,即使溫竹卿眼疾手快地攙扶住了他,但仍是不可避免的踢倒了婦人的包袱。

雖說是無心之舉,卻一下子將婦人鬱結於心的怒火給點燃了起來。

“嬸嬸,抱歉,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明淮連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包袱,垂著腦袋,軟軟的說道。

“這位大嬸,幼弟方才也是無心之失,還請大嬸見諒。”溫竹卿雙手作輯,溫溫地笑著說道。

然細看之下,少年只嘴角上揚,眸子裡卻無半分笑意,雖說語氣溫和,但也疏離。

婦人聽了只覺得怒意上頭,揚聲道:“大嬸?你叫我大嬸?!我張孟氏不過桃李年華,你居然叫我大嬸?!你是瞎了嗎?這麼大一個美人在你面前都看不到?還叫我大嬸?!”

想當年誰人不誇她是孟家莊一枝花,不然自己怎麼能被張家看上娶進門,大嬸?呵,長了張好臉倒不成想是個眼瞎的。

溫竹卿被婦人突然提高的嗓音嚇了一跳,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表述不妥,當即就改了口:“不不不,夫人,我是說夫人,方才是在下口誤,還請婦人見諒。”

話落,少年正色又作了一輯,明淮跟著有樣學樣,也彎腰作輯道歉。

張孟氏怒火中燒,正愁有氣沒地出呢,這一大一小可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她雙手叉腰,開始無差別攻擊起來:“口誤?看你倒是長得一副鍾靈毓秀的模樣,沒想到腦子卻不太好,堂堂一大美人擺在面前都看不見,腦子不好眼還瞎,白瞎了一張好臉。”

罵出口後,婦人只覺鬱氣都消散了不少,看著少年旁邊縮頭縮腦的小人兒,又繼續道:“還有你,這麼大了又不是小,走路不知道看路?這次是絆倒包袱下一次呢?”

“該不會要把我給絆倒了吧,就不能長點心?都不知道家裡人是怎麼教的,這麼大了,連個路都走不好,真是晦氣。”話落,婦人單手掩鼻,一臉嫌棄地望向一大一小。

驟地聽到一串連環珠似的攻擊,饒是年年課業第一的溫竹卿都愣了一瞬,待定了神,聽清楚婦人所說後,他微眯著眼,眸子裡劃過寒戾的光。

此番表述不當確實是他的錯,但是明淮,明淮方才已經道過歉了,這婦人還這般得理不饒人著實可惡。

看來這世上不只有男子和女子,今日一見,他懂了,還有一種遊離於世外的妖魔鬼怪,倒是自戀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