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快醒過來吧,小姐······”一聲聲焦急的呼喚如同照進深海的一束光,將雲衿的意識從混沌中拉了出來。

她仔細聽來,那聲音稚嫩清脆,帶著哭腔。

咦,醉酒大漢怎麼變成了女孩兒?難道我在醫院裡?然而云衿所作的假設很快就被她推翻了,因為她嗅到了醇和微甜的沉香味,而非醫院中令人掩鼻的消毒水味。

深感疑惑的雲衿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鵝黃色的帳幔,上面繡著數朵栩栩如生的牡丹。沒等雲衿將周圍看個清楚,便有一張小臉湊到她的眼前。那張臉帶著一些嬰兒肥,雙眼微紅,眼角含淚,明明是一張討喜的小圓臉,卻滿是悽苦之色。

然而就在與雲衿四目相接之時,小圓臉立刻煥發出了光彩,她驚喜地叫起來:“啊呀,老天保佑,小姐醒了。”沒等雲衿做出反應,她已經握住了雲衿的手,心有餘悸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大夫說,若是你今日還昏睡不醒,只怕是藥石無醫了。”

隨後又有幾張少女的臉湊過來,雲衿這才發現她周圍站著五六個人,看她們的裝扮,似乎是婢女。她們個個喜笑顏開,有人說“一定是祖先保佑”,有人說“是小姐福大命大”,還有人說要殺豬酬神。其中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女子擠過來看了雲衿一眼,也綻開笑顏,說道:“太好了,小姐可算是醒了,我這就去告訴夫人。”說著便快步跑出了門。

雲衿來不及理會周圍人的欣喜,她只覺得額頭隱隱作痛,抬手去摸,摸到的卻不是額頭上的面板,而是纏在額頭上的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在做夢?雲衿心懷僥倖地安慰自己,可額頭的疼痛和小圓臉溫熱的雙手分明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雲衿將目光投向小圓臉,艱難地扯動久未發聲的聲帶,聲音沙啞地問道:“這是哪兒?你們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小圓臉一下子失了喜色,她先端來茶水給雲衿潤嗓子,繼而將臉湊得更近,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我是錦書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見雲衿茫然望著她們,其他幾個少女也不似先前的欣喜,整個房間都靜了下來。

在靜默中,不知是誰寬慰一句:“小姐能醒過來就好,不記得事也不要緊。”隨後便有人附和:“是啊,能醒過來已經是喜事了。”房中的氛圍輕鬆了許多,唯獨錦書依然滿面愁容。

不多時,門外傳來數人的腳步聲。雲衿循聲向門口看去,見幾個婢女打扮的少女擁著兩位衣著華麗的婦人進了門。其中一位看上去四十歲左右,雖然眼角藏有細紋,但面板光滑白淨,可見保養得宜,加之氣度雍容,想必身份不凡。緊隨其後的那一位則年輕得多,不過二十多歲,面容姣好,體態勻稱,大概是哪家閨秀。

見到她們進來,圍在床邊的五六個少女立時散開,對進來的兩位婦人屈膝行禮:“夫人、大少夫人。”

中年婦人徑直走來坐在雲衿的床邊,手撫上她的臉,如釋重負:“阿彌陀佛,可算是醒了。雲衿啊,你可有哪裡不舒服?”

雲衿?這個“我”也叫雲衿嗎?雲衿心中疑惑得很。

中年婦人沒等到雲衿的回答,倒是錦書近前一步,替她答道:“回夫人的話,小姐她,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中年婦人聞言,憂心地看著雲衿,問她:“雲衿,你還認得為娘嗎?”

為了配合錦書的話,雲衿將眼神茫然地投在那婦人的臉上,語氣中滿是疑惑:“娘?你是我娘?我不記得了。”

那婦人心疼地嘆了口氣,轉頭對身後一個婢女說道:“明枳,快去請徐大夫來。”

看著明枳跑出了門,中年婦人回過頭來,雙手覆上雲衿的右手,安慰道:“雲衿啊,別擔心,徐大夫是整個長安城中除了御醫以外醫術最精湛的大夫,他一定有辦法醫好你。若是實在記不起來,也不要緊,辭了大理寺的官,安心在家就是了。”

什麼?大理寺?“我”跟大理寺又有什麼關係?雲衿聽著婦人的話,愈發摸不著頭腦,只得點點頭以示回應。

侍立在中年婦人身旁的年輕婦人此時接上了話頭,對中年婦人安慰道:“婆母您放寬心,雲衿福大命大,往後一定都會順順利利的。”接著,她又寬慰起雲衿來:“雲衿,記不得以前的事也沒什麼要緊,你好生將養著,既是趙家的女兒,吃穿總是不愁的。”

哦,原來“我”姓趙。雲衿終於知道了點有用的訊息,點頭回應那年輕婦人。

之後,趙夫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雲衿這才知道趙雲衿是中書令趙宣的小女兒,上頭有兩位兄長,一位姐姐,兩位兄長都在朝中為官,姐姐已嫁為人婦。那年輕婦人正是她的長嫂,二嫂帶著家裡的小輩去薦福寺為趙雲衿祈福,不多時便該回來了。

大概過去了兩刻鐘,明枳領著徐大夫進來了。經過一番望聞問切,徐大夫面帶喜色,對趙夫人說道:“恭喜趙夫人,令愛身體已無大恙,只需喝藥調理,數日便可痊癒。”

而當聽到趙夫人提及趙雲衿忘卻前塵之時,徐大夫皺起眉頭,捋須思索良久,又給趙雲衿把了一會兒脈,最後只得袖手嘆氣:“此失憶之狀,許是趙小姐的腦部受到撞擊所致,恕在下難以療治。”他語氣中的無奈,讓雲衿覺得自己假裝失憶來為難這樣一位老人家簡直是一種罪過。

趙夫人本已做好了心理建設,但是聽到徐大夫親口說出“難以療治”四個字之時,仍難掩失望之色,她向徐大夫道了謝,命小廝跟著徐大夫去開方抓藥。

待小廝將藥包帶回,趙夫人再三囑咐雲衿好好休息,又叮囑錦書,讓她好生照顧小姐,這才帶著兒媳婦和一眾婢女離去。

趙夫人走了以後,房中只剩下錦書和一個長著一張瓜子臉,看上去乖巧可愛的少女,正是先前被趙夫人遣去請大夫的明枳。想來這二人都是服侍趙雲衿的婢女了。

不等雲衿吩咐,明枳已拿起桌上的藥包,自告奮勇去小廚房煎藥,而錦書則留下來陪著雲衿。

雲衿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僵硬地躺了許久,如今只剩錦書在旁,僵直的身體總算鬆懈下來,才發覺渾身痠痛。她艱難地動動這不太熟悉的身體,想換個姿勢躺著。

一旁的錦書知心得很,見狀忙上前給雲衿捶起手臂,說道:“小姐定是躺久了,所以不舒服,讓錦書給你捶捶就好了。”

雲衿贊她貼心,又想起錦書之前得知趙雲衿失憶,滿臉愁容的樣子,問她:“得知我失憶了,你似乎比我孃親更發愁,這是為何?”

錦書放輕了捶打的力道,嘆口氣說:“唉,小姐,我自然是為你發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