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發愁?”雲衿有些不解,“愁什麼呢?”

錦書答道:“小姐你自幼便立志做個明辨曲直的好官,如今在大理寺當司直當得好好的,若真是因為失憶而辭官,豈不可惜?”

雲衿萬萬沒料到,自己不僅穿越了,還穿越成一個女官。但是哪個朝代能讓女子入大理寺當官呢?雲衿看錦書身著圓領長布袍,似乎是唐朝的服飾,再看房中的傢俱,已經擺脫了低矮的形態,起碼得是中晚唐時期了。於是她猜測道:“現在可是唐朝?”

錦書搖搖頭:“唐朝?現在是隋朝呀,小姐。”

怎麼會是隋朝?

雲衿深感困惑,接著問道:“現在的年號是開皇呢,還是大業?”

“啊呀,小姐,那可都是先祖皇帝的年號,如今是治元九年。”

雲衿知道她再問下去也問不出結果了:隋朝二世而亡,哪兒來的治元九年?

“年號這事兒暫且不提。”雲衿支起身子坐起來,握住錦書給她捶著小腿的雙手,作出一副要與錦書促膝長談的樣子,“你那麼關心我,一定跟我關係很好了。你來跟我講一講我的一些往事,再說說這趙府是個什麼地方,說不定我就能記起來了。”

錦書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她背靠床柱與雲衿面對面坐著,將她所知的一切娓娓道來。

大概說了半個時辰,明枳端著藥碗進來了,候著雲衿喝完藥,又給她拿來冰糖楊梅去嘴裡的苦味,之後便也加入了講故事的行列。不過大體還是錦書在講,明枳只是偶爾在錦書有記憶盲區時補上幾句,比如“誒,不對,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大小姐出嫁那天錦書病著,還是我來講吧······”“顧庭還真是很盡責的,但不知那天怎麼就沒跟著小姐一起去,否則就不會出這事兒了。”

雲衿很認真地聽著這些原本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驀然感受到命運的奇妙:誰能想到一位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女律師,竟會因為一場車禍,便要頂替一位千年前的女子去當大理寺司直呢?

饒是錦書只揀著重要的事情講,待她講完時,日頭已經偏西了。好在她講話條理清晰,雲衿大致瞭解了趙雲衿這個人:

趙雲衿的父親是中書令趙宣,為官多年,深知宦海沉浮;母親名叫蘇慕,是洛陽書香世家之女。

大哥趙懷珉任鴻臚寺丞,其妻正是剛才來過的年輕婦人葉霏霏,兩人育有一對雙胞胎女兒趙采薇和趙佩蘭,已有六歲了。趙懷珉如今不在長安,他奉命出使西域去了。

二哥趙懷璟任工部員外郎,妻子名為譚舒文,有一個剛滿五歲的兒子趙崇山。

大姐趙宜笙,一年前嫁給監察御史陸立誠,尚未生育。

趙雲衿是趙家最小的孩子,今年十七歲,她自幼聰慧,十六歲時考入大理寺任大理寺評事。趙雲衿審案效率頗高,且凡是經她的手審理的案子,無人稱冤,因此任職不到一年,就升任大理寺司直。說起趙雲衿這次的大病,其實也與一場交通事故有關。據錦書所說,趙雲衿於兩日前,也就是正月初三,前往已被燒成一片焦土的泰和客舍,說是要去查證一番,但明枳和錦書二人都說不上來趙雲衿是為了查哪件案子,反而都覺得她從正月初二開始就有些神神秘秘的。總之,在正月初三那天,趙雲衿獨自前往泰和客舍,沒有讓顧庭跟去,就在剛剛離開泰和客舍之時,被一人縱馬從身後撞倒,額頭正巧磕在街邊商鋪的臺階之上,當時就昏迷不醒,而縱馬之人則一去無蹤。之後,趙雲衿便被抬回府中,昏睡了兩天才醒。而錦書和明枳都不知道的是,如今醒來的已經不是她們的小姐了。

錦書比趙雲衿大兩歲,自趙雲衿五歲起便一直伺候左右。明枳則跟趙雲衿年紀相仿,她八歲時被賣入趙府,三人一同長大,感情深厚。

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就是顧庭。顧庭出生於武學世家,今年十九,十年前,其父暴病身亡,家人被仇家追殺,母親帶著他逃到長安,但沒多久也病故了。此後,顧庭流落街頭,靠著家傳武學以賣藝為生,機緣巧合之下被趙雲衿撿回了家,之後就一直以護衛的身份跟在趙雲衿左右。

錦書講了許久的話,講得口乾舌燥,一口氣喝光了茶壺裡的水,明枳笑完她牛飲,便端起茶壺去添水。

明枳剛一踏出房門,雲衿便聽見她的一聲驚呼:“哎喲,顧庭,是你啊。”原來明枳端著茶壺快步出門,猝不及防見到簷下的陰影中站著一個人,定了定神才看清是顧庭,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顧庭從陰影中走出來,左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將右手攥著的木盒遞過來,說:“我一回來就聽說小姐醒了,剛好這支人參可以給小姐燉湯喝。”

明枳接過木盒,回了句:“好,我這就讓姚娘給小姐燉湯去。”接著便匆匆往小廚房去了。

雲衿在屋裡聽著,外面卻沒了動靜,問道:“咦,顧庭不是來看我的嗎?”

錦書解釋道:“顧庭是男子,怎麼能入小姐的閨房,何況你現在還臥病在床呢。”

雲衿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門外傳來木板被踏動的響聲,那聲音雜亂且快,似乎不是明枳製造出來的。

錦書對這聲音熟悉得很,她笑起來,說道:“是小祖宗們來了。”

果然,隨後就有三個小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然後就蹦躂著跑來雲衿床邊,親熱地喊著:“小姑姑,你醒啦。”

雲衿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侄子和侄女,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隨後跟來兩位年輕婦人和幾個婢女,沒有讓這場探望變得過於親熱。

剛巧明枳端著茶壺進來,趕緊和錦書一起向兩位婦人和“小祖宗們”一一行禮:“二少夫人、大小姐、孫小姐、孫少爺。”

雲衿這才知道兩位年輕婦人是大姐趙宜笙和二嫂譚舒文,便也跟兩人打了招呼:“大姐,二嫂。”

趙宜笙看看雲衿的臉,笑著打趣道:“嗯,看起來氣色不錯,睡了兩天到底是不一樣。”

譚舒文也附和道:“可不是,年節上這麼忙,倒是雲衿能睡個安穩覺。”

雲衿沒說話,只是略帶羞澀地笑了笑。

錦書伺候著趙宜笙和譚舒文在榻上坐下,兩個侄女乖巧地坐在二人中間,侄子則直接撲上了床,臉上帶著炫耀之色:“小姑姑,一定是因為我今天往薦福寺的放生池裡放生了兩條魚,你才能醒過來的。”

接著,小小的趙崇山便是一臉期待的樣子,直到雲衿摸著他的頭誇他大有功勞,才乖乖地爬下床,坐到他母親的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