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身穿西裝提著公文包的男人正在原地踱步轉圈,看起來焦躁得很,一邊還在不停地看手上的腕錶。

“這都幾點了?天還沒亮?怕不是日食了。”

“哪有這麼久的,我們還得上班。”

“現在還上什麼班啊,”穿著睡衣就跑下來的年輕女性吐槽道,“你們就沒發現自己旁邊的鄰居都不見了嗎?這都什麼事啊。”

“對,是不見了,我還以為都是出去了……你們也是?還有,我電話也打不通了,太奇怪了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迷糊。

他們顯然都注意到瞭如今狀況的不同尋常,只是還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

直到有一位老人顫顫巍巍地開口:

“你們,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那些白色的影子嗎……”

“什麼東西?”

“我們也,也看到了,一群白色的影子從我門前飄過去……”一對夫妻中的丈夫開口說道,他臉色煞白,看起來還是驚魂甫定,他身邊懷孕的妻子更是腿軟到只能坐著了,“我和老婆兩個人躲在屋子裡,等它們過去好久才敢出來……”

“我也看到了!看得很清楚,不是鬼火,是像人又不像人的東西……”又一個人說道,他抓著自己的頭髮,還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那是鬼吧?”

……

岑冬生和安知真站在天井不遠處的樓道門口,觀察著這群人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知真姐才開口:

“我還以為只有我們倆被捲進來了……”

“不,起碼最開始的周小姐就同樣是受害者。她應該是在小康樓內部開始‘鬼屋化’後不久,被某個鬼怪侵佔了身體。”

“是嗎……”

安知真神色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她轉過頭來,輕輕開口:

“冬生,我可以幫他們的忙嗎?”

“嗯,當然。”

不出意料的提問。岑冬生回答得也很乾脆利落。

“……不會讓你覺得麻煩?”

“反正就算想離開鬼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到的事,我本來就是想下來看看情況。”他聳聳肩,“如果知真姐你能幫我安頓好這些人,對我來說也算免去了一定麻煩。”

他們祓除科行動小隊的人,之所以要救出鬼屋中的倖存者,除了出於人道主義考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現場人員的麻煩。

在悽怨和極端痛苦中死去的人,地點又是在鬼屋這樣的陰炁聚集之地,十有八九會成為新的鬼怪;更不用說高等級鬼怪本就有把人類魂魄轉變為同類的能力;這些新生鬼怪同樣可能成為阻礙。

當然,和一線成員的自身性命安全,以及得到核心祓除鬼屋的目標相比,優先順序相對來說較低,只能說是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會救,救不到也只能各安天命了。

“真的嗎?我可以幫上你的忙?”

知真姐眼前一亮,她雙手合十,露出很高興的神情。

“我還以為自己只能受你保護,還覺得有一點點沮喪呢。這樣看來,我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冬生,你想辦法解決鬼屋,我把剩下來的人聚集起來,保證他們不會亂跑,來拖你後腿……怎麼樣?”

岑冬生點點頭,“那你打算怎麼做?”

安知真思忖片刻,又問道:

“你覺得從這裡出去需要多長時間?不用太準確,估算一下就好!”

“要在小康樓裡找到核心鬼怪的下落,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只能用最笨的辦法,一層層樓,一個個房間排查過去……”

岑冬生沒有隱瞞,依照經驗估算了一下時間。

“大概五個晝夜到一週之間。”

要是有個“鬼仙系”——擅長偵查感知的咒禁師在場,能大大提升搜尋的效率,這就是隊伍和夥伴的意義。

很遺憾,他現在只能靠自己。

“我明白了。”

安知真微微頷首,看起來挺有自信。

然後,她獨自一人走向人群的方向,一邊拍了拍手,一邊提高音量開口道:

“大家!看這邊。”

……

“安醫生,你來了!”

“安醫生!原來你也在,太好了……”

聚集在這裡的小康樓住戶們大都認識她,因為她人緣確實很好,這會兒幾個曾受過她幫助的人主動圍上來詢問。

“安醫生,你知道這是什麼狀況嗎?”

“天色異常,樓裡還有遇到了奇怪的東西,像是鬧鬼了……”

“我們該怎麼做……”

西裝男看著被黑暗籠罩的大門,他咬了咬牙。

“不能老是呆在這兒,我想出去看看情況。”

“不行。”

安知真的態度超乎尋常的冷靜,她開口的瞬間,彷彿就蘊藏著某種鎮定人心的力量,讓周圍人願意傾聽。

“我們暫時出不去了,並且,也不會有人來救我們。”

“出不去了?什麼情況?”

“有人試著去推門嗎?”

包括西裝男子在內,不信邪的幾個人走向門口。

但無論如何他們努力,那扇緊閉的小區鐵門都紋絲不動,而透過鐵門間的縫隙,他們看到的是——

宛如深淵般不見底的暗黑。

岑冬生已經警告過她,對於身處鬼屋內部的人來說,其邊界是難以逾越的,相當於是兩個相位空間的交錯處,就像一個深層的漩渦。

普通人一旦踏足其中,可能會發生難以預測的危險………

不過,具體來說是什麼呢?

安知真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走到人們附近,她從旁邊的草坪上隨手撿起一塊鵝卵石,然後朝著鐵門外丟去。

“……”

沒有任何反應或聲響,那顆墜入黑暗的鵝卵石,就這樣消失了。

“看到了嗎?我們已經被關在了這個地方,並且,外界人也不可能來救我……至少普通人不行。”

有人悄悄嚥了口唾沫,只能聽安知真的聲音在他們耳畔中靜靜響起。

“那該怎麼辦……”

在安知真繼續說下去前,黑暗之中突然起了一陣風聲。

哀怨的、彷彿哭泣般的聲音,白色的影子從一旁的三樓中飄出,成群結隊的浮游靈在空中組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橋樑。

“那、那是什麼?”

之前只有少數幾個人見到過鬼魂的存在,他們還懷疑自己的眼睛,但是現在,在場所有人抬起頭後,都看見了這詭異的一幕。

人群之中還有小孩和孕婦,接二連三的尖叫聲頓時此起彼伏,本來就瀰漫在人群之中的慌張情緒一下子被引爆了,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想要找地方躲藏——

“大家,先冷靜一下!”

安知真率先邁步出發,走向不遠處飄落下來的白色影子,在人們驚恐的目光注視下,她整個人直接從鬼魂中走過。

“別害怕,看見了嗎?只要不靠近,這些鬼就會不傷害人。”

她轉過頭來,面色不改地向眾人做出說明。

……習慣得還真夠快的,抱著雙手站在不遠處的岑冬生心想。

“沒有危險……?”

“是的,這些白色的影子的確沒有危險。但是,這棟樓房裡藏匿著更危險的東西。”

她再一次提高自己的音量。

“一個人躲起來是不行的,萬一被發現就糟糕了!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一起行動,避免獨處。然後,等著專業人士來處理。”

“處理……?你,你剛剛不是說……”

“是的,外面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但我們的運氣很好!就在小康樓裡,正好有人能解決這起靈異事件。”

知真姐手一揮,指向了不遠處的岑冬生。

面對眾人的注視,青年態度隨意地點了點頭。

……

安知真在恰當時機做出的行動與發言,暫時控制住了局面,即使浮游靈們就在不遠處飄蕩,但終究還是沒人離開,全都下意識聚集在她的身邊,聽她講話。

“是,最長的話,大概要等上一週到一週半的時間。”

“但、但是……你不是說,這個屋子裡還有鬼……”

問話的人滿臉緊張。

“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是冷靜下來,問題一個個解決。”

雖然同樣是第一次被捲入鬼屋事件中的受害者,但在眾人面前,知真姐表現得卻像是經驗豐富,給人以可靠感;她豎起一根手指,有條不紊地說明著接下來的計劃。

“第一件事,聚集在這裡的人從附近房間把需要的東西搬過來,搭起臨時營地。在這一週裡,我們都要在這個營地裡,集體行動。”

“第二件事,組織人手搜查、巡邏和站崗。如果樓裡還有剩下的人,就讓他們一起到這裡來,獨自躲藏太危險了。”

“第三件事,幸好我們樓裡有小賣部,生活物資同樣需要集中起來統一管理。不過大家不用擔心這一週時間會餓肚子,並不是所有人都被捲入這個地方,物資綽綽有餘。”

隨後,她將手攥緊成拳,像是在為在場所有人加油鼓氣。

“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我們就能渡過這場難關。”

……

岑冬生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他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如果有人反對知真姐,或是跳出來礙眼……他就會“露一手”,震懾住人。

但知真姐安定人心的語言藝術顯然很有用,再加上她過去留給人的好印象,三言兩語間就讓這群不幸的住戶們冷靜下來,且已經將她當成了主心骨。

應該說,即使在沒有咒禁的情況下,她依然具備著某種特質,身為領導人物的特質。

聽說由命格昇華而來的命禁,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特質,以及能內心深處最大的渴望——

《天魁權首》嗎……

岑冬生正在低頭思索,突然看到一隻白生生的手臂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了晃。

他抬起眼,看到知真姐正盯著自己。

“這樣可以嗎?”

“當然。你做的很好。”

受到表揚後的知真姐頓時露出開心的笑容,看上去很滿足。

“太好了,我終於幫上你的忙了。”

“嗯。還有,我和你分開的時候,萬一遇到危險情況……”

安知真選擇把臨時營地建在天井區域是個不錯的選擇。按照小康樓的中心結構,真有事發生他連樓梯都不用,直接蹦下來就好了,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能在十秒鐘內趕到。

不過,還是不能大意。萬一樓內藏匿著不止一個鬼怪,且分頭襲擊的話,被纏住的他可能脫不開手腳。

“你用這個聯絡我。”

岑冬生將一臺對講機塞到她手裡。

“這是……”

“對講機。訊號網路覆蓋不到鬼屋內部,所以無法聯絡外界,這東西能應急。”

“謝謝。”

見安知真小心翼翼地將對講機收起來,岑冬生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開口了。

“還有,最後一件事。”他嘆了口氣,“對我來說,你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所以假如真的遇到緊急情況,請你先考慮自己的安全。”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和那個以冷酷無情和理性主義出名的大人物說這種話……

但是,一般人遇到突發危險,光是想著自保就很不容易了,會有人在短時間內想到要救助別人,並且制定出詳細的方案嗎?

就像他之前所困惑得那樣,歷史中真正的安知真與他預想中不太一樣,有點……好心過頭了。

“最重要……嗯!我明白了。”

知真姐笑得更開心了,一雙明眸就像彎彎的月牙。

她明明大部分時候看起來都很成熟,偶爾卻會在自己面前展露天真的一面。

……可愛到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岑冬生搖搖頭,轉身離開。

“行吧,你心裡有數就好。我開始排查了,就從這邊的一樓開始吧。有結果再通知你。”

“欸,現在就開始嗎?不休息一下?”

岑冬生朝身後的她擺了擺手,向著樓梯入口走去,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