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車輪滾過青磚街道不斷向前滾動,囚車發出一陣嘈雜的聲響。

押送的隊伍從青磚街道走過,正朝著四西牌樓而去,只是街道兩邊早已經聚集了許許多多圍觀的百姓。

凌遲,這是最殘忍的酷刑。

弘治朝的凌遲人數明顯上升,弘治元年首個遭到凌遲的人是安南使臣黎廣度,而後則是上次意圖買下蒙古一萬匹馬駝的八位晉商。

現如今,作為阻撓朝廷清丈的孫交和孫鮑,同樣遭到了這種最重的酷刑,即將遭受千刀萬剮之刑。

京城,明面上的鬥爭已經慢慢消失,但暗地裡的勾心鬥角始終存在。

弘治不再是原先歷史的賢主明君,由於殺戮頗多,甚至已經被士大夫階層默默地扣上了暴君的帽子。

他們其實針對弘治屢屢採用凌遲處死的行徑,亦是在私底下進行貶低,但這種聲音壓根沒有發酵起來。

不管是安南使臣黎廣度,還是那八位叛國求財的晉商,哪怕是揚州一日斬百官,這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至於孫交和孫鮑,既然犯下行刺欽差的惡行,特別兩個人還都是朝廷命官,不將他們凌遲還能進行供養不成。

“膽敢行刺欽差,這皇糧真是餵了白眼狼!”

“他們其實是想要阻止清丈,家裡肯定藏了上百畝的隱田!”

“上百畝田?不說湖廣那邊,哪怕咱們京城的一些人藏的都是以千畝來計!”

“清丈是針對他們官紳和地方大戶的,朝廷就應該將阻礙清丈的人通通斬盡殺絕!”

……

京城的百姓看著關在囚車裡面的孫交和孫鮑出現,卻是沒有絲毫的同情和憐憫,便紛紛進行譴責道。

官紳階層確實是想要千方百計阻撓朝廷清丈田畝,只是普通百姓對清丈田畝其實是支援的。畢竟他們別說隱田了,不被地方官故意誇大田畝面積,這都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至於弘治對孫交和孫鮑進行凌遲處死是不是暴君,如果是這種暴君的話,那麼他希望能夠再來一打。

囚車來到四西牌樓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人山人海,同樣顯得十分的熱鬧。

雖然此次不像李敏那般斬殺大明第一貪,亦不像黎廣度首開使臣被凌遲之例,但愛湊熱鬧是國人的天性。

孫交和孫鮑被安排在南牌樓下,幾個衙差開啟囚車將人帶了下來,而後便將人強行塞在大籮筐裡面。

面對死亡,而且還是最殘忍的死法,兩個人早已經嚇得瑟瑟發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孫交因安陸孫氏一族隱田頗巨,不願登記造冊向朝廷納稅糧,故唆使族中子弟及刁民百般阻撓,又夥同忠州衛指揮使孫鮑等孫氏分支欲謀害欽差,以阻丈田……今事實俱明,孫氏一族行徑人神共憤,乃吾中國之惡族,孫氏一族男丁當斬,首惡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孫交及忠州衛指揮使孫鮑行凌遲之刑,照律應剮三千六百刀,欽此!”刑部官員站在刑臺之上,對著圍觀的百姓朗聲宣讀道。

監斬臺上,此次監斬的是刑部尚書杜銘和北鎮撫司錦衣衛僉事王相,只是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之情。

他們心裡都十分清楚,孫銘雖然有理由阻礙朝廷清丈田畝,但敢於做出如此惡行,甚至還差點成功,背後必定還有更大的人物在操縱此事。

只是孫交的兩個兒子不知所終,而孫交似乎受到威脅,卻是始終不肯開口供出背後之人。加上朱祐樘不同意跟孫交做交易,致使這個案子並不能有實質性突破。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弘治帝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選擇將孫氏一族進行屠戮,將孫交和孫鮑定為行刺欽差的主謀,給這起事件畫上一個句號。

杜銘和王相知道現在斬殺孫交,這條線索算是徹底斷了。

兩人看到已經是木已成舟,且這起事件確實需要給天下一個交代,同時需要透過斬殺孫氏一族來掃清清丈田畝的阻礙,故而亦是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只能說敵人太過於奸狡,明明他們已經揪出了孫交這個關鍵性人物,結果愣是無法將他亦揪出來。

由於凌遲不需要檢視時辰,在看到孫交和孫鮑被押上刑臺的時候,便準備下令對這兩個人行千刀萬剮之刑。

兩名鄶子手已經到位,他們將需要用到的刀具都放在一個竹筐中,此時正默默地在砂石上磨自己的刀。

刀並不大,但顯得十分的鋒利,令圍觀的百姓都暗暗感到害怕。

孫交正要被塞麻桃核的時候,看到那竹筐上一把把鋒利的刀具,心裡頭的求生欲湧了起來,腦海浮現黎廣度被凌遲時的悽慘場景,卻是臨時改變主意地道:“我招,我全招,只要陛下能放過我!”

王相聽到這一個似乎可以接受的條件,不由得心裡微微一動,便給旁邊的刑部尚書杜銘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刑部尚書杜銘並不為所動,便淡淡地表態道:“陛下不可能跟大奸大惡之人談條件!來人,將他塞進網兜,準備行刑!”

“杜尚書……下……下官說,下官全招,但請現在即刻停刑,先將下官押回大牢!”孫交的內心已經崩潰,卻是再度妥協地道。

到了這一刻,他已經不再奢望能全身而退,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即可。哪怕僅僅只能多活一天,那也比現在被凌遲處死要好。

王相看到孫交是需要肯招供,亦是知道揪出幕後主使的重要性,便扭過頭望向杜銘道:“杜尚書,他好像是真的肯招了!”

“孫交,你當真是要全招?”杜銘並不急於作出決定,顯得義正辭嚴地對充滿求生欲的孫交詢問道。

孫交看著鄶子手手裡那把鋒利無比的利刃,便忙不迭地哭著點頭,顯得言真意切地道:“下官全招,甘願充當證人,請終止行刑!”

刑部尚書杜銘的臉上露出一個認真思索的表情,認真地打量著滿臉哀求的孫交。

其實這個事情存在一定的風險,他作為刑部尚書固然可以叫停這場行刑,但如果最後孫交再度反悔而抵死不招,那麼自己打攪皇帝很容易招來責備。

杜銘思索片刻,當即便做出決定道:“本官姑且信你一……回!”

噗!

正是這時,刑臺上的風雲驟變,一道鮮血飛濺而起。

上萬名圍觀群眾難以置信地瞪直眼睛,任誰都沒有想到,負責行刑的鄶子手突然割破了孫交的喉嚨。

孫交的眼睛瞪得直直的,顯得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行兇者,此時手腳都被綁著,只希望脖子的傷口別太深。

“這怎麼回事?”

“鄶子手怎麼將孫交殺了?”

“這個鄶子手跟孫交有血海深仇不成?”

……

在看到鄶子手出乎意料地用手中的利器劃破孫交的喉嚨,在場的眾人萬萬沒有想到會鬧這一出,不由得紛紛進行猜測道。

撲通!

孫交有愣神一兩秒後,喉嚨動了一下卻發不出聲音,整個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刑臺上,只是那雙睜開的眼睛充斥著一種不甘。

王相最先反應過來,指著下面的將士怒不可遏地命令道:“快,將他拿下!”

鄶子手在行兇殺人後,似乎早已經想到了通路般,便朝著南牌樓的方向衝過去,打算從前面那條狹窄的巷道逃離。

一個兵卒手持長槍計程車兵看到鄶子手朝自己這邊逃來,便出其不意地捅向了這個鄶子手。

噗!

鄶子手的身體被貫穿,嘴裡溢位一抹鮮血。

“死了!”王相來到孫交的屍體前,原本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但用手指探明氣息後,顯得苦澀地搖了搖頭道。

杜銘望了一眼孫交的屍體,然後將目光落到鄶子手的屍體上。鄶子手的生命力明顯更頑強一些,只是多撐了幾秒後,亦是倒在了血泊中。

杜銘和王相默默地相視一眼,意識到這位幕後主使比想象中還要難纏,竟然早已經提防孫交在刑臺臨時變卦。

其實他們鑑於早前的投毒事件,故而在北鎮撫司的大獄中便守株待兔,結果人家彷彿早已經知曉一般,始終沒有送來有毒的飯菜。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在這個行刑臺上,幕後主使已經提前意料到這個情況,竟然在這裡準備了後手。

不過一切都晚了,雖然孫交臨時變卦,他們一度離掀出幕後主使十分之近,但孫交現在已經被人成功滅口。

刑臺上,孫鮑突然害怕地望向旁邊的劊子手。

負責對孫鮑行刑的鄶子手突然發現大家都望向他,不由得艱難地嚥了咽吐沫,顯得無辜地望向刑部尚書杜銘和錦衣衛僉事王相。

“你傻愣在那裡做甚,趕緊行刑!”杜銘不明白這個鄶子手為何遲遲不動手,當即便沉聲地命令道。

其實孫鮑現在都要面臨凌遲了,他害怕鄶子手上的刀其實是錯誤的,反而更應該希望鄶子手用那把刀給他一個痛快。

三千六百刀,孫鮑在大家的見證下,身體被一刀刀地肢解,遭受這世間最殘忍的酷刑。

“即便已經被滅了口,孫交的事情便到此為止吧!”朱祐樘得知刑場的事情後,顯得十分平靜地道。

雖然清除內部毒瘤很重要,但現在還是要著重於處理外部事件。

蒙古使團已經來到京城,除了對達延汗和滿都海進行封貢外,亦要納伊克錫為妃,從而確保北邊能得到幾年的安寧。

至於西南方面,他現在要儘快摸清各地糧倉的具體情況,為征討黎朝做準備。

其實最讓他關心的還是大明跟朝鮮在參治島上開市,這是華夏成為紡織中心邁出去的第一步,故而是不容有所。

定國公府,府內泛起了一份離愁。

徐世英已經接受了朝廷的委任,成為大明第一任東海總督。

今天正是啟程之日,他將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遞給自己妻子道:“伱將這塊玉佩保管好!若此次聯合棉布前去參治島的交易不順暢,那麼你將這塊玉佩變賣,用來維持咱們國公府的開銷!”

定國公府其實是表面風光,不說現任定國公徐永寧因瘋病險些被治罪,上一任定國公徐顯忠同樣沒有得到實職。

武勳的地位其實跟恩寵慼慼相關,由於他們定國公一脈數十年沒有在軍中任職,甚至這種情況還得維持十幾年,故而定國公府如今更像是一個符號。

雖然定國公府一年兩千五百石的祿米並不算少,但定國公府亦是要吃吃喝喝,加上定國公徐永寧跑到街道砸東西要賠償,故而早已經是入不敷出。

由於定國公府今年將絕大部分的田地用來種了棉花,偏偏這批棉花成為聯合織布廠的原料,而籌辦聯合織布廠便已經被徐國公府的最後家底掏空。

誰能想到,堂堂的大明國公府現在僅僅只剩下維持大半個月的開銷。

若是他們此次用聯合棉布從朝鮮那些換回大量值錢商品在京城出售還好,但如果事情進展不順利,不僅他們聯合織布廠血本無歸,而且他們定國公府都要無米下鍋了。

正是如此,為了整個定國公府的財路和生計考慮,此次前來參治島跟朝鮮方面互市,卻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嗯,妾身知道了!”漂亮的婦人接過這塊祖傳玉佩,便輕輕地點頭道。

定國公府門口的車隊已經準備妥當,終究是堂堂的國公府,隨行人員中有好幾個武藝高強的護衛,還有一個十分精明的老管家。

老管家此次會跟隨一起前往參治島,對滿臉愁容的徐世英安慰道:“世子,你無須過於憂心!只要此次跟朝鮮那邊順利互市,用咱們的棉布換回他們的人參、中藥和皮貨等貨物,到時我們將貨物帶回京城必定會大賺一筆!”

徐世英打量著這個老管家一眼,便勉強地露出一個微笑道:“此次有孫管家在,必定能一切順利!”

自從父親得到瘋症後,偌大的定國公府顯得混亂不堪,而定國公府一度落到無米下鍋的地步。所幸,這位孫管家挺身而出。

正是在這位孫管家操持之下,定國公府不僅沒有淪落到變賣祖業的地步,而且現在名下的店鋪經營得有聲有色。

此次皇帝號召定國公府跟工部組建聯合織布廠,亦是這位老管家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援,故而亦是給定國公府所有人增加了信心。

徐世英在經過西長安街的時候,亦是朝西苑的方向進行張望,心裡十分感激給予自己如此機會的弘治帝。

不論是為了自己先祖的名譽,還是為了回報弘治帝的這一份信任,他此次前往參治島無論如何都要為大明闖出一片新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