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不等用早膳,竇錦昭便往萱草堂裡去,快到門口的時候,看到陸長淵站在樹下花徑間,聽到動靜,扭過頭來。

兩人一起進去,太夫人看到郎才女貌的一對兒,果然很歡喜。

天氣轉涼,她的咳喘又犯了。

竇錦昭服侍她用藥,給她撫著後背,“明日一早,再讓太醫院醫正過來給您瞧瞧。”

“用了那貼藥,好多了。你也不要總是把這事掛在心上,我這是舊疾,比起往年,今年要好多了。”太夫人扶著竇錦昭的手往明間去,在羅漢床上坐下。

外面有丫鬟快步進來,“太夫人,國公爺,夫人,竇家婆子來了,說是有樣東西要親手交給夫人!”

“那就讓她進來。”太夫人一向很抬舉錦昭,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個體面的婆子抱著一個一個長條形的黑漆彩繪匣子進來了,行過禮後,在眾目睽睽下舉起匣子,“夫人,這是昨日國公爺送給二姑娘的那頂紅鴛帳,二姑娘說還是還給夫人妥當,說如今都城裡都在說閒話,二姑娘倒是無所謂,怕夫人與國公爺為此事生了罅隙。”

竇錦昭坐著沒有動,陸長淵有幾分動容,“既是送給了二姑娘,不必還回來了,帶回去吧!”

那婆子不動,看竇錦昭的臉色。

太夫人此時也瞧出了幾分不妥當來,她揮揮手,讓人將那婆子帶下去,問兒媳二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竇錦昭深吸一口氣,簡單明瞭地將事情經過說了,笑道,“母親別往心裡去,我這二妹妹一向明禮賢達,處處都為旁人想得多些,她大約是今日聽說了什麼,怕我為這事與國公爺置氣,才割愛要把這紅鴛帳送回來。

其實,也是二妹妹想多了,我姐妹二人,哪能為了一頂紅鴛帳生分了?”

比前世還早,竇妙錦和陸長淵已經有了苟且。

紅鴛帳?

太夫人朝兒子瞪了一眼,罵了一句,“荒唐!竇家會少了她一頂帳子?”

陸長淵不以為然,“母親,妙錦和錦昭雖是雙胞胎,但從小被養在莊子裡,與錦昭不能比。她是看錦昭三天兩頭被姑母賞賜,錦緞首飾應有盡有,才會動了一點念頭,一頂帳子而已!”

竇錦昭忙垂頭斂目,“母親,說到底是兒媳的錯,兒媳原想著皇后娘娘的賞賜何等尊榮,兒媳若轉身送給別人,怕辜負了皇后的厚愛。既國公爺這麼說,往後,但凡皇后賞賜下來,兒媳一定讓二妹妹先挑。”

太夫人也察覺到了竇錦昭今日有幾分火氣,“皇后的賞賜要麼自己用,要麼供起來,怎麼能轉手送給別人?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陸長淵朝竇錦昭瞥了一眼,“母親,兒子這麼多年何曾做過不妥的事?妙錦這次不但在渭州幫了我的忙,她還認識紅染,紅染是胭脂劍的人,若是能夠聯絡上紅染,請胭脂劍出面為母親治病,為皇后娘娘調養身體,兒子也就放心了。”

“妙錦說她認識紅染?”竇錦昭有幾分失態,實在是這個訊息對她來說簡直是匪夷所思。

別人不知道誰是胭脂劍,可竇錦昭知道,胭脂劍就是她自己。

紅染是長留閣藥堂堂主,是她得力的四個手下之一,竇妙錦與紅染有沒有交情,她還有不知道的?

太夫人也驚呆了,“胭脂劍就是長留山神醫藥百勝唯一的那個徒兒?”

陸長淵毫不驚訝,婆媳二人的反應他挺能理解的,十分篤定,“是的,妙錦與紅染有舊,她說她會請紅染幫忙情胭脂劍出山,若果真如此,母親的病就能根治了。”

兩世,太夫人待竇錦昭都很好,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讓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母愛。

太夫人有舊疾,她不想暴露身份,沒有親自出手,便透過旁敲側擊太醫院醫正給太夫人用藥,這一年來,咳疾其實已經沒有大礙。

“吳醫正的脈息比往常有長進,我吃他的藥,比往年好多了,你不用擔心。倒是皇后娘娘,若是得胭脂劍親手調理,身體能夠康復,這才是我陸家的大福氣。”

陸皇后要是不在了,永嘉帝立新後,陸家的權勢富貴肯定要大打折扣。

這才是最令陸長淵心動的地方,也是他明知道不妥,卻依然將那頂紅鴛帳送給竇妙錦的緣故。而竇妙錦讓人在這個時候把紅鴛帳送到萱草堂來,也是在逼陸長淵向太夫人攤牌。

這一刻,太夫人也明白過來了。

她憐惜地看著竇錦昭,“昭昭,既是你的妹妹,就勞你多費心,看能不能儘快讓你二妹妹幫忙請來胭脂劍,至不濟也請紅染姑娘出手幫皇后娘娘調理一下身子。”

竇錦昭聽“儘快”二字,就明白了太夫人的選擇,陸長淵已經和竇妙錦達成了一致,她哪怕是姐姐現在摻和進去說不定也會黃了事兒,更何況,竇妙錦的意圖已經寫在腦門上了。

竇錦昭格外善解人意,“母親,二妹妹既是已經答應了要與紅染姑娘聯絡,應是不會有大礙。再說了,國公爺將二妹妹從渭州帶回來,對二妹妹也有恩,二妹妹她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太夫人很滿意,牽過竇錦昭的手,“好,我就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不枉皇后娘娘疼你一場。”

竇錦昭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雖有幾分不捨,但理智不允許她拖泥帶水。

她重生在大婚之日,明知道與陸長淵中間橫著血海深仇,還是不忍看到太夫人咳得撕心裂肺。卻也不會傻乎乎地以為太夫人會在她與陸家中間做選擇。

她為太夫人治療咳疾,是她為陸家做的唯一一件溫柔的事,往後,他們之間只會是你死我活了。

太夫人略有所思,她是極滿意竇錦昭這個兒媳婦。

竇氏書香門第,竇錦昭風華絕代,過門一年,不管是孝順姑舅,還是執掌中饋,沒有半點不妥當。

暗地裡嘆了一口氣,太夫人問起陸長淵,“你昨夜是歇在前院?”

陸長淵有幾分不自在,“是,昨日宮裡回來太晚了,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太夫人語氣裡透出不滿,“你新婚之日,連蓋頭都不挑就出徵,雖是為了家國社稷,到底是委屈了昭昭。這一年來,昭昭從未有半句怨言,伺候我極好,府裡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當當,裡裡外外誰不說她一句好?”

陸長淵垂下頭,說了一聲“是”。

“如今,一家子骨肉團圓,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盼著能夠看到孫兒出生,將來我也好去見你父親。我聽說,一大早昭昭讓人給你房裡人送了紅棗當歸烏雞湯,這是她賢惠大度,你也不要太委屈了她,你們早日擇個日子圓房。”

陸長淵猛地抬頭看向竇錦昭,他皮相極好,一雙深褐色的眼睛裡倒映著光芒,鼻樑高挺,兩片薄唇如他的性格一樣,透著無情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