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停之感覺這事挺荒謬的。

回想起曾經自己剛穿越時發生的事,以及從年齡和相貌上推算,他確信這應該是自己的女兒。

所以原來這近六年受前身情緒的折磨,還不是曾經一夜瘋狂的果,那時真正結下的果,是這個沉默的小女孩嗎?

“唉……”

他站起身,摸摸橙橙的頭頂,不覺問,“你姐姐……怎麼突然就腦出血了?”

沈夏茵眼簾低垂,說:“她單身帶著孩子,又那麼好強,每天既要工作又要照顧橙橙,勞累過度……”

說話間橙橙忽然也低下了頭,嘴角一撇,兩行細細的淚終於無聲地流了下來。

沈夏茵連忙止住話頭。

“我……媽媽……照顧我……太累了……我……我……”

小女孩哽咽著說話,抽噎間話也說不連貫。但那斷斷續續的聲音裡充滿著自責,卻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許停之重新蹲下身去,想要安撫安撫這個和他血脈相連、讓人心疼的小女孩,但沈夏茵卻搶先一步,把橙橙抱了起來。

“你已經很好了,橙橙。你那麼懂事,這麼小就可以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還會照顧你媽媽,她照顧你是不會累的。是她在工作室太要強了。”

沈夏茵安慰著橙橙,無視了許停之。

許停之知道是因為什麼,於是解釋了一句:“那些事是公司主導的炒作。我沒有同意,也沒有配合。”

解釋不為別的,只為眼前這個小女孩。

還有前身。

這些年的事,確實不是自己和前身的意志所主導的。前身已經夠可憐了,讓他再蒙受這樣的不白之冤,許停之有些於心不忍。

“當初你姐姐為什麼不告而別?”

他代前身問了一句。

“不告而別?!什麼不告而別?!明明是伱讓你的經紀人來找姐姐……”

沈夏茵義憤填膺,但說到一半,就忽然說不下去了。

她已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澀聲道:“娛樂圈真噁心。”

“是啊,真噁心。”

許停之說道。

事情已經明瞭,曾經是前身的經紀人自作主張,去找了沈夏初,一番說辭,讓沈夏初心灰意冷,不告而別。

而後沈夏初發現自己懷孕,可公司已經炒起了前身和女明星的緋聞,讓兩人之間誤會加深,而今再無相見之日。

這怕不只是經紀人一個人的主意,那個經紀人所執行的,怕是天意傳媒的意志。

天意公司算計得好啊!可惜,他們就是沒算到,前身會被自己奪舍,而自己也因為前身的情緒,一頹廢就是六年。

兩個人都沒有了繼續說這些往事的興致。許停之邀請沈夏茵和橙橙坐下,給她們倒了水。

只是如今這出租屋裡也沒別的了,許停之也就只能倒兩杯水。

他放下水杯,就在床邊坐下,在一居室的小公寓裡,和沈夏茵、橙橙面對著面。

床上的東西都已經收拾掉了,只剩那把吉他靠床豎著,沒有來得及收起。

床邊擺著行李箱,裡面已經堆滿了衣服。和一些必備的東西。膝上型電腦倒是還在桌子上放著,今晚要繼續碼字,因此也沒有收了。

橙橙漸漸止住了哭泣。沈夏茵給橙橙擦乾了眼淚,把橙橙放下,看見空蕩蕩的屋子和地上的行李箱,問:“你這是?”

許停之說:“我跟天意解約了,準備離開。”

沈夏茵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這麼沒人性的公司,不待也罷,你早該離開了。”

“嗯。”

許停之只是點了一下頭,答應了一聲,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緋聞的事不是自願,他已經說過了。

沈夏茵和自己非親非故,自己替前身解釋這一句,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卻是沒什麼可說的。

只是……這個橙橙,一時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他看著沙發上坐的小姑娘,小姑娘沒有看他。但他能感覺得出來,小姑娘只是在刻意迴避著他的目光而已,迴避的同時,又渴望和他交流。

就比如現在,小姑娘的兩隻眼睛在盯著吉他看,可注意力卻一直都在他的身上。因為他的注視,而有些緊張,以至眼神有些飄忽。

可憐到讓人心疼。

“唉……”

沈夏茵嘆了口氣,知道了前因後果以後,她一腔怨怒沒法對著許停之發出,有些洩了氣,“跟橙橙說說話吧,她再怎麼樣也是你女兒。”

“嗯……”

許停之答應一聲。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橙橙在看吉他,就乾脆把吉他拿了起來,問,“喜歡這個嗎?”

橙橙瞬間渾身緊繃,低下頭去,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說:“嗯。”

這一聲“嗯”也如此忐忑,像是擔心不回應會導致許停之的不滿,而倉促發出來的。

許停之撓了撓頭,一時有些發愁。他原本就沒有哄小孩的經驗,結果現在一上來就讓他面對這種高難度的狀況,他真是不知所措了。

沈夏茵有些看不下去,可她面對這種情況,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她站起身說:“我在門口站一會兒,你們好好說說話。一會兒我就帶橙橙走。”

說完了話,她就走了出去,順手帶上房門。

屋外的天空有些陰鬱,掀動垂柳的風撲在臉上,有些溼涼。沈夏茵迎風仰望這樣陰沉的天空,不由想起姐姐骨灰遷入公墓時的情景。

那時的天也是這麼陰涼溼悶,積蓄在雲層裡的雨要下不下,讓人憋得慌。

是不是該讓這個傢伙去看看姐姐呢?

她想。

如果這個傢伙說的是真的的話,那現在的一切,就都不是他本人意志造成的。那個該死的娛樂圈公司,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看網上的新聞,這個傢伙這幾年混的應該也不如意。以前一直以為是報應,現在想來,是跟他抗拒配合公司有關吧?

姐姐在九泉之下,應該也想聽聽他解釋……

……

還是算了,真真假假誰能說得準呢?人死燈滅,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自己帶橙橙過來一趟,已經算是完成姐姐的遺願了,別的都沒必要了。

她收回思緒,默默地站著。

屋內也在沉默,她心裡估摸著時間,感覺差不多該進去了。橙橙這個陌生的父親既然沒什麼話說,那就乾脆別說了。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許停之說:“想摸一摸麼?”

“嗯。”

橙橙答應了一聲,然後“嗡”的一聲,是琴絃被撥動了。

沈夏茵落在門把上的手放了下來。

再等等吧。他們既然開始交流了,就多讓他們說會兒話。

“喜歡麼?”

許停之的聲音。

“嗯。”

橙橙還是輕輕地答應一聲,不過這回,她終於能開口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媽媽也喜歡彈琴。”

“是嗎?”

許停之說。

語氣平靜,甚至讓沈夏茵感覺到一種經歷生死離別之後的意興闌珊。

不過沈夏茵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憑什麼人家要和自己的心情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