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燈火一如既往的明亮,白熾燈將小商店的貨架照得一清二楚。

城市的電力系統此時還沒有完全癱瘓,但距離崩潰的日子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這是什麼破包,垃圾玩意。”汽車剛剛在加油站的加油機前停好,從駕駛位上跳下來的伊里奇說出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

這也難怪,這種揹包的容量並不大,只有十五升左右,並且只能用袋子扎口,再加上那糟糕的肩帶——甚至可以說是布條,相較於伊里奇平常用的四十五升登山包而言質量要差上許多。

“你去把油箱加滿,這車應該是加的八十七號汽油吧?注意觀察四周。”

伊里奇掃了一眼超市內凌亂的貨架,憑藉著讓他在這案發率高得離譜的城鎮貧民區執法數年而無一次受傷的直覺,他感覺這裡面有危險。

但當下就算是有危險也只能硬上了,因為此時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這裡是城市的最邊緣,加油站的商店將會是他離開城市之前最後能夠獲得補給的地方。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伊里奇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飽飯,但他那健壯的身體還是能讓他有足夠的底氣和能力穩穩舉起手槍,慢慢踏入這約六十平方米的、佈滿著貨架的商店。

他本可以等普希金加完油之後和後者一同進入商店搜尋的,但或許是因為其肩上那在自己的隊伍中代表著新人與不靠譜的‘列兵’軍銜,也或許是因為對陌生人的不放心和警惕,再或者是對自己那自認為豐富的作戰經驗感到的自負,他獨自走了進去。

地面上很黏,腳隨便一動就能踩到寫著‘果味汽水’的玻璃瓶。櫃檯上很髒,厚厚的塵土上留著一個鮮明的手印。

慢慢繞到櫃檯後面,他看到了空蕩蕩的槍架——這是用來存放普遍商店都會配發給店員用於自衛的泵動式獵槍的。

通往超市更深處的路已經被大量倒塌的貨物阻擋住了,伊里奇不打算過去,因為他所需要的礦泉水和零食在門口就有,只需用微波爐加熱即可食用的速食熱狗在櫃檯旁的冰箱裡就有。

大概是因為飢餓與脫水影響到了伊里奇的判斷能力,他只簡單地對超市內進行了簡單地搜尋後便認定這裡已經完全安全。

他翻過櫃檯,往微波爐裡塞入了儘可能多的速食食品,然後根據包裝袋上的要求轉到五分鐘的位置。

‘嘭——嘭——’

兩聲突如其來的槍聲讓正在瘋狂往嘴裡塞薯片充飢的伊里奇大腦一片空白,在短暫失神後他很快意識到了:槍聲是從門外傳來的。

嘴裡的薯片被一口吐掉,隨後他根據本能將手槍套的備用彈匣抽出並攥在副手以方便在之後更換彈匣。

“在北面的那塊路牌附近!大概三十米左右!”

普希金已經躲到了汽車引擎後,並且以絕大多數新兵都表現不出的素質冷靜的報出了敵人所處的位置。他的衝+鋒+槍已經被拿了出來,但現在敵暗我明,儘管有著優勢火力,也無法最大限度的發揮。

他姑且還不知道敵人的身份是什麼,但從剛剛槍聲頻率來看,對面拿著的很有可能是泵動式獵槍。

由於當地的法律限制,在排除對面用自己那勤勞的雙手把彈倉增加至五發的情況下,這種獵槍的彈倉容量僅有三發。

‘嘭——’

又是一發子彈,這次子彈直接命中了汽車的擋風玻璃並從車門穿出。盯著身旁那幾乎可以塞進去一個手指頭的圓形彈孔,伊里奇更確信對面手裡拿著的是普通的獵槍了。

當下的情況彷彿陷入了僵局。

‘啪!’

普希金終於還擊了,但他的還擊方式稍微有些出人意料。

伴隨著一道如同抽擊地面時鞭子末梢發出的音爆的聲音,一個渾身塗滿綠色的橢圓形物體被他扔向了告示牌的方向——這是蘇聯生產的RGD-5型手榴彈,渾身除了引信管之外沒有其他破片,是一款典型的進攻型手榴彈。

在路燈與加油站的燈光的照射下,伊里奇只看到不遠處的路牌附近出現了明顯的揚塵,隨後便是淒厲的喊叫聲。

“跟我到超市裡把飲用水和食品都搬到車上去。”

這裡的槍聲勢必會吸引到遠處的生物,伊里奇的手裡可沒有那麼多的子彈用於針對那些猩猩。

成箱的飲用水被扔入後備箱中,後座則堆上了儘可能多的零食。

好在剛剛那一發子彈只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個小孔,並不會對駕駛員造成太嚴重的影響。這讓伊里奇鬆了口氣,但一想到剛剛為了那個目標用掉了一枚寶貴的手榴彈,他又氣不打一處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

從加油站出來,沿著八十七號公路一直向北行駛即可抵達‘朗達普’,那是一座人口只有幾萬人的小城鎮。根據前段時間得到的訊息以及政府建議來看,向人口較小的城市甚至村莊避難是眼下最佳選擇。

當然了,這樣做還是有一定程度的風險的。

在病毒爆發之前的,在‘亞美利加聯邦國’的境內早就已經進入到了‘弱肉強食’之態。

一般情況下人口越少的地區犯罪率越高,幫派實力越強,而在大城市中由於警備力量充足且有國民警衛隊的補充,幫派很難做大。大城市一般以小幫派為主,從事的也都只是一些小型犯罪,但在小城市中可就不一定了。

從‘比靈斯’至‘朗達普’的車程大約七十千米左右,但在開了一半時伊里奇就撐不住了。

前段時間在汽車旅館求生的時候他的睡眠很不好,略微一絲響動都會將他從休眠中吵醒,再加上有很長時間沒有吃過正經的食物,身體也有些脫力,所以他果斷在路邊停車,先吃點東西再說。

夜晚的郊外無論是以往還是現在都是極度危險的。

以往的危險來源通常是人——許多的混混與流氓白天在替他們的主顧收完保護費後晚上就會跑到郊外攔車。現在的危險也是類似的,一些在城市陷入混亂時跑到郊外的非法分子就會沿途尋找搶劫目標。

之前與伊里奇他們交火的那人也是這一序列之中的,只不過萬萬沒想到自己惹上的人武德如此充沛罷了。

“明天我們應該可以考慮一下進入城鎮的商場,到時候我們要換一輛黑色或綠色的皮卡車。咱們這輛車到時候可以放在外面作為備用車輛。”

這輛汽車的底盤並不怎麼樣,伊里奇更希望有一輛越野皮卡車作為交通工具——而這種車在這裡是相對常見的,尋找或者搶奪起來並不困難。

這裡的夜晚並不安靜,再加上伊里奇的隊伍中只有兩人,也沒有安排崗哨,這一晚睡得並不踏實。但好在手中有槍,再不踏實也要比之前在汽車旅館裡面時舒服多了。

翌日凌晨,當伊里奇醒來時只見到天空中烏雲密佈。吵醒他的是天邊的閃電、車邊的呼救。

“這是咋啦?”望向從路肩下的草地緩緩走向伊里奇的汽車的一名帶著年約十五歲兒童的身著登山裝的男性,伊里奇下意識地開啟車門,同時兩手隨意地搭在武裝帶上。

“你們需要什麼幫助嗎?”

伊里奇的動作幾乎就是本能的反應,這與他之前在國民警衛隊中幹了好幾年的執法工作脫不開聯絡。這樣的動作在以往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在當下這種陌生人隨時都有可能背後捅自己一刀的情況下就不對了。

身旁的普希金在見到了向自己靠近的成年男性之後也幾乎如同條件反射般跳下車。只不過他的手裡舉起了步槍,並且步槍的保險被迅速切到了全自動狀態。

“啊?”

伊里奇見到普希金之後一時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但隨後他才響起來,現在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安全的社會了,面前身著登山裝、揹著登山包的人多少有些不太對勁——身上連把獵槍都沒有的人絕對會被人盯上,能在這種狀態下活到現在顯然不是普通人。

“你不要再往前了!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們講!”伊里奇掏出手槍並關閉了保險。

伊里奇是一個果斷的人——這是在去年‘“比靈斯”武裝暴徒襲警事件’中他的排長給他的評價,在身邊的戰友面對暴徒還在嘗試按照降級原則勸說對方放下武器時,他已經開始向敵人射擊了。

如果對面無視警告,還繼續向他靠近的話,伊里奇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好在對面停了下來,並從兜裡掏出了一張身份證:“我是‘朗達普’市的巡警,你可以稱呼我為利比奧,利比奧·冬都利。之前曾經參與封鎖此路段。”

“你是哪邊的?”

空口無憑,再加上對面連警服都沒穿,無論怎麼看都顯得非常可疑。不過這個名字伊里奇倒是挺耳熟……

“西城分局,”對面的回應不假思索,“你就是不看我的證件,就光看我這年齡,再看我這脖頸和手指,你也應該知道吧?”

利比奧拉開上衣,向伊里奇露出了他的脖頸——由於警用防彈衣那糟糕的人機功效導致穿著的時候經常會摩擦到脖子,很多老警察脖子都有繭,再加上對面的證件和在拉開衣服時暴露在外的警用手槍,伊里奇選擇相信利比奧。

簡單的互相介紹後,伊里奇突發奇想,表示了自己是直接受聯邦政府委託前來組建民兵部隊幫助無家可歸的民眾避難的。由於他本來就在國民警衛隊中幹過,所以對於一些流程與提問都對答如流。利比奧自然也就選擇相信了伊里奇。

畢竟在這個資訊相對閉塞的時代很多事情都是沒辦法查實的。

“那麼,你們需要什麼幫助呢?”伊里奇也算大方,很快就從後備箱裡面拿出了飲用水與他們分享,“又怎麼穿成這樣了?”

“這個……,總體而言比較複雜。簡而言之吧,就是之前我在‘朗達普’當地執勤的時候遇到了來自不明身份的武裝團體的襲擊,我們的隊伍被打散了。然後我就想到了——哦對,這是我兒子,奧利弗。”

孩子的身上同樣也穿著登山裝,半張臉都被套在脖子上的圍脖蓋住,只露出了一雙目前感到驚恐與不安的眼睛。

“然後你們是打算去哪呢?有計劃加入到我們的團體中嗎?”

伊里奇突然有了個與他們同行的計劃,畢竟他如果想要在這裡建立一處營地的話,首先需要的就是‘代言人’。這樣一方面在關鍵時刻可以甩鍋,另一方面還可以向其他人顯示自己這裡很受歡迎。

至於讓他自己去某些營地裡面挖人什麼的,他也做不出來那種事。所以利比奧也是他計劃拉攏到的第一位加入到自己的營地中的。

同時,伊里奇的大腦中現在也已經開始有了一個大致的為人員進行分級的計劃——像是利比奧這樣的人在他的眼裡看來只能算是‘無技能者’,在執法系統中工作過的他知道自己國家的警察有許多都遭到了不法分子的侵蝕,很難全心全意的相信。

“我們打算回到‘朗達普’那邊。至於加入到您的團體……如果可以的話那真的太好了。”利比奧的臉上擠出來了一副彷彿只有發工資時才會漏出來的笑容,然後將自己與兒子的揹包放到了後備箱。

“我們打算去‘朗達普’那邊初步建立一下營地,然後再找輛皮卡車。你對那邊應該比較熟悉吧?有沒有什麼地方推薦的?”這種訊息也並沒有什麼保密的需求,再加上伊里奇對於當地的環境並不熟悉,所以詢問一下當地人自然是最佳辦法。

但利比奧對於伊里奇的想法卻表現出了濃烈的抗拒:

“這絕對不行的,你根本不知道‘朗達普’那邊的情況。實不相瞞,我們就是從那邊跑出來的難民,這次回去單純是實在活不下去,打算回那邊的超市搞點吃的,順便拿身份證。現在那邊的城市都已經被‘血’幫控制了,晚上的時候經常會洗劫居民……”

但很快,利比奧的話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普希金手裡正抱著的衝+鋒+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