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里奇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昏黃的路燈與窗紗,讓躺在汽車旅館的床上的他彷彿看到了皮影戲:形似猩猩——或者說那本來就是猩猩的身影,在窗紗上不斷地搖曳。

“還……沒有走嗎……”

這已經是伊里奇被困在旅館裡的第三天了……

在一九八二年二月一日,亞美利加洲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動物入侵,大量的靈長類動物彷彿是有預謀的被投放到了人類聚集地附近,並且有計劃地針對缺少自動武器的司法辦事處、電臺廣播站等區域進行了襲擊。

而在襲擊開始的前幾天,亞美利加洲的各個城市與醫院紛紛出現了新型傳染病之病例。

據醫院的初步調查與交流發現:患者的狀態在平時與普通人相差無幾,但偶爾會出現咯血現象——血塊通常呈現為支氣管樹狀。在發病時,患者通常會顯得極度狂躁且富有攻擊性,任何肢體動作都會造成刺激且瞳孔反射遲鈍或不明顯。

這種病毒的傳染方式目前尚不明確,但在傳染上卻表現出了高鐵一般的速度。短短几日內,城市內便出現了大量感染者,在先前出現過傳染病例的醫院中,幾乎所有工作人員都出現了感染症狀。

一時間,城市內各種應急部門陷入癱瘓狀態,直至在幾日後反應過來的政府投入了大量身著防化服的國民警衛隊維持秩序才有所緩解。

這雖然讓警察、消防恢復到了正常狀態,但醫療部門的壓力卻沒有得到任何緩解。

亞美利加的各所醫院先前從來沒有過如此之多的病人需要住院,床位一開始加在房間內,接著加到走廊上,然後又加到院門口,最終沒有床了,開始用床墊或使用民用的行動式鋼絲床,把除了應急通道以外的空地全部堆滿。

而就在這絕望之際,攜帶有傳染病毒的靈長類動物開始大規模地出現在了街道上。

這些動物的數量之大、行動之快,以至於警察各部與國民警衛隊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便遭到了幾乎毀滅性的打擊。

而與此同時,伊里奇正按照著政府給出的建議待在室內並保持安靜……

此時的他剛剛從軍隊中完成了服役五年的合同正式退役,身為少數族裔——‘露西亞’的他並沒有像自己的那些同事一樣在退役後可以選擇被分配進入司法機構或其他薪資待遇較高的地區工作,只是有了個在加油站商店當收銀員的崗位。

這並沒有讓他感到憤憤不平,因為自從父母去世之後的他一直在這種不平等待遇下生活,已經看‘麻’了。

不過命運弄人,本來會在前幾天前去加油站報道並開始工作的他突然接到了政府的公開廣播,要求全民避難。身上除了一套運動服之外別無他物的伊里奇就這樣被困在了汽車旅館之中。

他下榻的汽車旅館的佈局非常經典:成排的平房組成一個又一個‘冂’字形,然後中間劃上與房間數量相等的停車位,接著設立一個小辦公室用於登記旅客身份資訊即可。

伊里奇嘗試過逃脫,但當他目睹到了其他的住客想要逃離而被在外面轉悠的類人猿迅速撕成碎片變成食物時,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受困的這段日子裡,能夠支撐他活下去的只有房間內擺放著的售價貴得離譜的那些飲料與零食,他從未想到自己曾經深惡痛絕的收費商品會有一天救了他的命——前幾年在他第一次外出住店時曾把這些東西當做了隨房附贈品,接著他就見到了把五十芬尼的水賣到五馬克的離譜行為。

話說回來,此時的他基本上已經在房間內思考著自己應該用什麼死法才能走得痛快一些了。

那些動物最近不知怎麼,總是會偶爾‘抽查’一兩間臥房然後將裡面躲藏的平民殘忍殺害。而對此,無論是廉價的木質輕體門、單薄的玻璃窗,還是那為了不用繳納相對較高的稅費而使用的木製牆體與岩棉保溫層,都無法抵擋目測重量近四分之一噸的類人猿。

現在伊里奇唯一的希望,自然就剩下了軍隊的營救。

只不過現在的他對於軍隊目前的處境並不瞭解,如果他知道此時的軍隊已經因為遍地開花的病毒已經變成了泥菩薩過河的話,那他現在絕對會開始著手考慮自己的逃離計劃。

而在伊里奇仔細地盤算著自己接下來的死法,時不時地幻想自己得到軍隊的營救,偶爾考慮著利用手邊現有的物品逃離城市之時,準備喝口水的他突然發現——沒水了。

自來水現在仍然在正常供應,但是在廣播中曾經指出‘病毒可能會透過水源傳播’之後,他已經不再考慮自來水了。

“你還在等軍隊救援麼?”

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突然讓伊里奇猛地打了個激靈,等到他反應過來時,面前已經站著兩名頭戴方絨帽、身著羊毛領軍裝和被熨得菱角分明的草綠色長褲的年輕女性。

而最讓他感到驚訝的,還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露西亞語’——這種語言自從他的父母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但自己突然在今天遇到了且以如此離譜的情景出現時,他不由得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他現在正平躺在床上,加上房間內的光線十分糟糕,所以只見到這兩人搭在武裝帶上的槍套上的手。

“我肏……這是從哪來的……”

伊里奇想了半天,才記起正對著房間正門的廁所那邊有一個用於通風的小窗。

但他雖然想明白了這兩人是怎麼進來的,但卻不理解這兩人來這的目的是什麼——她們身上穿著的制服並不屬於他記憶中的任何部門,但身上的迷彩花紋與臂章卻讓這身制服顯得那麼的真實。

在那麼一瞬間,他的心中突然燃起了生的希望。

但隨後又變成了灰燼:“我們來自‘露西亞駐“忒伊亞”監察委員會’的聯絡員,你現在受到強制徵召,被任命為‘“忒伊亞”軍事委員會總指揮’,現為下士軍銜,特此通知並配發武器裝備與人員,你有什麼疑問嗎?”

聽著面前的少女的講話,他除了擔心驚擾到外面的猩猩外別無其他想法。

“我的錢都在包裡,如果要殺我的話請對著我的腦幹打,我已經沒有其他食物了,隨便你們搜。”他翻了個身,用被子矇住了頭,心中如同躲進了鋼筋混凝土地堡似的安心。

“伊里奇,”其中一人開口說,“你可以叫我阿琳娜,那位是冬妮婭。不管你信不信,這份徵召命令已經強制生效,我已經把屬於你的裝備拿來了,而你接下來的任務則是自由收集黃金,我們每週都會抵達這裡向你收取黃金並兌換武器裝備或人力資源。”

阿琳娜的話剛講完,旁邊似乎早已不耐煩的冬妮婭就接過了話:“一言以蔽之,你現在動不動跟我們沒關係,我們來這裡就是通知到位,就算你動了,你不給我們收集黃金,就憑著我們給你提供的初始資源勉強混日子也沒問題。你要是想走的話,去衛生間翻窗過去,那邊有一輛汽車,列兵普希金就在裡面,油是滿的。另外放心,他會等著你到死。”

接下來的幾分鐘,兩人盯著還在床上躺屍的伊里奇,不由得嘆了口氣:“唉……”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伊里奇一個閃身迅速從床上起來,此時的他也顧不上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吃飯而顯得及其虛弱的身體,只想著看看她們給自己留下的裝備內容都有什麼。

起初對二人的身份還有所懷疑的他在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後顯然是拋棄了之前的不信感——因為對於此時的伊里奇而言,自己已經跌落到了人生的最谷底,除了等死之外什麼都做不了,現在他無論做什麼、結果無論怎麼樣,都能算是在往上‘爬’。

裝備的內容實際上和阿琳娜她們的衣服相差不多,草綠純色的冬季服裝搭配上方絨帽,再加上硬質步兵靴也就成了基礎的作戰服裝。攜行具方面最為惹人注意的則是一個與麻袋相差無幾的粗糙揹包,以及一條有揹帶的,掛著步槍彈匣包、手榴彈袋、刺刀鞘、後腰包、工兵鏟套、醫療包的腰帶——他們管這個叫揹負式攜行具。

內衣和毛衣在這裡有提供,長袖的保暖內衣摸起來很厚實,毛衣摸起來也很順滑。用於搭配軍靴使用的裹腳布也有提供,小時候她的父母曾經教過他使用裹腳布,只不過方便程度不如襪子,所以他並不喜歡——當然現在也是。

至於武器,也就只剩下了一支裝在已經被穿在了武裝帶上的手槍套中的PMM手槍而已——這種武器他在藉著路燈的燈光見到套筒上面的銘文之前還並不認識。

剩下的便是一個多用途防水地圖包——這是一種內有軟膠透明防水地圖套和筆袋、非透明防水檔案袋的皮革包,開啟方式就像是個大號的錢包,掛在身上就像是掛了本書。

這裡面並沒有地圖,但卻有一套軍事繪圖工具與指南針。同時包裡面還裝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雜物,比如說針線盒、個人急救包、藥片盒、防輻射藥片盒等物品。

士官證、身份銘牌、手槍說明書與軍裝穿著條例規定的小冊子被提前裝在衣服口袋中,在剛剛換好衣服後的他抬手一摸就掏了出來。只不過由於房間內的光線實在是過於昏暗,他只能憑著感覺把身份銘牌套在了脖子上。

‘砰——砰——’

幾乎是在伊里奇剛剛穿好衣服並準備將自己換下來的東西打包帶走時,兩發明顯是由手槍彈發出的尖銳槍聲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槍聲如同是掉入一杯過熱水的石子,幾乎是在瞬間就讓外面已經稍微有些消停的猩猩重新狂暴起來,哀嚎、破窗與撞擊房門的聲音讓伊里奇不再敢繼續停留在這裡,他果斷選擇扔掉一切來不及帶走的物品,翻窗離開這裡。

而在窗外,的確如同阿琳娜剛剛所說的那樣:有一輛車等著他,駕駛位上還有一名與他身穿服裝相差無幾的……士兵?

在這條路上並沒有任何猩猩的蹤跡,但是卻可以聽到房子另一端發出來的嚎叫聲。這種聲音讓他有些不適,只能迅速躲上了車。

“您好,我叫伊里奇,想必您就是普希金了吧?”伊里奇在上車後迅速拔出了手槍放到了腿上,他這倒不是不放心在駕駛位上的那名士兵,只是單純的害怕猩猩會突然從某個地方衝出來。

“啊,您好,我是的。”普希金對剛剛上車的伊里奇表現出了些許的驚訝,同時也可能因為緊張,一直不敢看向伊里奇,“咱們去什麼地方?”

“我對這裡比較熟悉,咱倆換個位置,我來開車吧。”

伊里奇在比靈斯已經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先前作為國民警衛隊的一員的他經常會帶著自己手下計程車兵在城市裡面進行巡邏,時間一長了不熟悉也能熟悉。

此時整座城市雖然已經陷入了混亂,但想要離開這裡並非難事。現在當務之急實際上是儘快尋找足夠的生活物資,其次才是遠離城市。

根據他這段時間的觀察,他已經發現那些猩猩在晝間對聲音並不敏感,主要依靠目視捕捉生物,如果想要搜尋物資的話在晝間行動絕對是個好主意。而在夜間,牠們的聽力則會敏銳許多,聽到什麼聲音都會迅速聚集——就比如說汽車的引擎聲。

發動機的噪音很快就引起了一小撮猩猩的追逐。

“我們要怎麼辦?”一臉懵的普希金對於後方不斷追過來的猩猩感到了慌張,手也忍不住摸向了被放在中控臺的衝+鋒+槍。

衝+鋒+槍的型號為AKS-74U,雖說是衝+鋒+槍,但發射的其實還是步槍彈。這支武器的槍托可以摺疊,最小長度為四百九十毫米,最大長度則為七百三十毫米,而其槍管長度則僅有二百一十毫米——如此短的槍管自然賦予了其較低的穩定性,但在射擊二百米以內的目標還是可以達到合理的精度的。

這支衝+鋒+槍一共配備了兩個彈匣,一個彈匣在槍上,另一個則在彈匣包內。

“還能怎麼辦?坐穩了,我要加速了。”

之前在國民警衛隊中擔任副班長職位的伊里奇開了很久的汽車,對於汽車駕駛有著十足的經驗——尤其是身下的這輛城郊多用途汽車。再加上他現在正處於城市的邊緣位置,附近居民的汽車持有量並不高,道路基本上是暢通無阻的。

四條腿終究跑不過四個輪子,沒過多長時間,伊里奇便以每小時六十公里的速度輕輕鬆鬆地將那些動物甩開,並順利開到了北部城郊結合處的唯一一座建造在八十二號公路上的加油站。

此時的時間已經來到了二月四日零點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