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逸做事一步三看,行事萬有考量。

深知今日之後,自己與丁典大鬧荊州府,並且身懷神照功、無影神拳的訊息,一定會不脛而走,無論是丁典,還是他,不承認都不行,索性便將一切擺在臺上。

一則,好讓丁典能夠多傳自己武功,還不用擔心頭上多了一個“活爹”。

畢竟這世上想要學習武功,都得拜師。

狄雲與丁典的事,屬於特例。

那是用自己性命驗證的,具有不可複製性。

至於無師自通的本事,他從修習神照功開始,便知道自己並不具備。

而且他還不想拜丁典為師,讓自己矮了輩分,但梅念笙不但夠名、夠氣派,還死了,以後行走江湖,那自己最大!

二則,自己今日收拾淩退思,不管怎麼說也是以下犯上,那麼必然得有一個立得住的理由,哪怕實際意義不大,也得儘量挽回一下聲譽。

畢竟混江湖,義字當頭!

再則,他為了成就值,還要將那“砌牆達人”等幾個弒殺師父的叛徒一一誅殺,有了這個名頭,那就是清理門戶,更加名正言順!

如此既能為自己創造收入,也能報了丁典傳藝之恩,這叫一舉三得!

畢竟連城訣世界,惡人、壞人固然很多,但除了血刀老祖壞在明處,其他人不敢將惡行擺在檯面上,偽裝的都很好。

這就是環境趨勢,因為人人都喜歡真善美,推崇真善美。

比如淩退思將自己女兒活活悶死在棺材裡,卻說病症不清,鬱積難消。

除了狄雲最後在將丁典與其合葬時,發現抓痕,人人皆以為凌霜華因為思念丁典,鬱郁而死,包括丁典也是這樣認為的。

心下還很是自責,為此不願傷害淩退思,他哪怕被毒死,都沒敢去想,淩退思只是為了除掉他,才將女兒害死。

至於弒殺師父的萬震山、言達平、戚長髮三兄弟更是統一口徑,梅念笙是因為失落了一本練武功的書,找來找去找不到,鬱鬱不樂,就此逝世。

是以江湖上,除了丁典,沒人知道他們三人的惡劣行徑,狄雲知道,卻一直再逃避。

所以這幾人直到最後死了,仍然是尊師重道的名門子弟,只因他們的師父是兩湖大俠梅念笙。

風逸要去殺這幾人,沒有一個立的住的身份以及理由,弄不好就跟血刀老祖一樣,反而會成了人人不齒的賊人。

這是風逸不願意的!

“不可能!”

淩退思卻是兩眼大張,歇斯底里叫道:“丁典將其視若珍寶,怎麼會心甘情願告訴你?必然是你騙來的?”

丁典朗聲笑道:“我為什麼不能心甘情願告訴我師弟?”

“丁典!”

淩退思雙眼中禁不住要冒出火來,一臉憤恨道:“堂堂神照功傳人,竟然也好意思偷襲,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

更可恥的是,竟然與風逸這等人為伍,真不怕辱沒了“鐵骨墨萼”梅大俠的名聲!”

風逸嗤笑一聲道:“你也有臉說這些?你怎不說,當年你利用丁師兄對淩小姐的感情,用金波旬花將他毒暈,又挑了他的腳筋?

這是你堂堂龍沙幫大龍頭,朝廷荊州知府幹出來的事?你不覺得可恥?”

淩退思本來一臉猙獰,聽了這話,旋即又笑眯眯地道:“呵呵,丁典,你可不要忘了,當年若非我女兒求我,我焉能留你至今?”

丁典怒喝道:“住口!你還有臉提霜華?”

淩退思嘴角笑容不變,說道:“這麼久以來,我出盡法門,你硬是一個字不說!

倘若早早說了出來,我和你成了翁婿,那是何等的美事,你未免有些蠢了。”

他又看向風逸笑著道:“你倒是精乖,伯父全為你做了嫁衣。好在這個結果也算不差,你向我求娶霜華,老夫當著眾人的面,同意了。我們以後……”

一瞬間,丁典眼中兇光暴長,踏上一步。

“啪——”的一聲脆響,既讓丁典停下了腳步,也讓淩退思嘴裡的話,再也吐不出來。

原來風逸聽到這裡,心頭不禁一沉,暗叫:“不好!這老賊挑撥離間,只怕丁典要上當!”甩手就給了淩退思一巴掌。

這一巴掌,自然沒用神照功,但也讓淩退思金星亂冒,臉上多了幾道紅印。

淩退思氣得險些暈死過去,他向來人前顯貴,何時被人打過巴掌,遭受如此羞辱,眼淚都止不住淌了下來,不由怒道:“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打我?”

風逸冷笑道:“我膽子大了一晚上了,還用你說?”

眾人均想:“這倒是不假,只他挾持朝廷命官一條,膽子已然大的沒邊了!”

風逸哼道:“你心機深沉,詭計百出,當日讓我拜你為義父,好安我心,能夠心甘情願為你賣命,套取丁大俠秘密。

當日我若不向你表達求娶淩小姐之心,只怕不是要認你這見利忘義之輩為義父,徒惹一世之羞,就是被你殺了滅口!

你還在這裡挑撥離間,殊不知我與丁大哥的關係何等牢靠,你永遠也改不了以己度人的小人心思!”

他這話一出,淩退思不禁心頭一震,彷彿明白了什麼,慘笑道:“好,好一個風逸,你做得好。”說話聲中,鮮血又自口角不絕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淩退思陰險狠毒,悟性卻是極高,若不然也不能當龍頭,中翰林。

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最錯的一步。那就是早該以女兒逼丁典就範!

風逸哪裡管他想沒想通,淡淡道:“你若識趣,一切安好,今日若敢拂了我的面子,也別說打你,老子殺你也不帶眨眼的!”

淩退思微微一笑,道:“賢侄,你太小瞧你凌伯伯了!

當年我與你爹,夏師爺等一批老人建立龍殺幫,那也是刀頭上舔血走過來的!

今日你殺我容易,想要讓我低頭,嘿嘿,辦不到!

況且你父親死了十三年,你捫心自問,若沒有我,你焉能有今日?

你在我面前自稱老子,真就不怕九泉之下的父親不得安穩嗎?”

淩退思久居高位,一向神色儼然,憫人悲天,更是虎死不倒架,最後一句聲色俱厲。

這番話的內容更是厲害,既指責風逸這等行為,頗有背恩忘義之嫌,更體現了自己不畏生死的氣度。

無論是龍沙幫眾這些黑道人物,還是衙門捕快,最佩服英雄好漢。

這時聽了這話,頓時群情激憤,紛紛狂吼響應,嚷道:“大龍頭威武!”

“不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拿死嚇唬人?想瞎了心?”

“小賊,你敢威脅凌大人,想造反嗎?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風逸,你忘恩負義……”

一時間人人亂嚷,風逸驀地縱聲長笑,笑聲洪勁,將一切喧譁之聲壓了下去,眾人無不變色。

丁典雙手負立,雙眼半睜半閡,對目下情勢宛若不聞不見。

風逸知道淩退思精明無比,這是篤定自己不敢殺他,還以大義相挾!

到此地步,他索性侃侃而言,朗聲道:“你不要覺得,丁大俠看在淩小姐的面上,不敢傷害你,所以就肆無忌憚!

可今天到了這個地步,大丈夫敢作敢為!

我這次對付你,手段的確不怎麼光彩,而且我能夠長大,也多虧你的接濟,但這卻是先父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你身為龍頭,這是你的責任,況且這份所謂恩惠,又豈是風逸獨然?

所以這不是你淩退思大發善心,撫養我長大,對我有養育之恩!

而且我從十六歲起,便在龍沙幫做事,勤勤懇懇,所以當你讓我去套取丁大俠秘密之時,你我之間便已經無恩無義。

在那一刻,你我便是恩斷義絕,所以今日風某無論如何對你,心中也無一絲愧疚,你最好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風逸很是坦然,因為原身用自己的命已經了斷了一切,故而話語鏗鏘,字字如針。

直讓淩退思淒涼之餘怨恨大生,咬牙切齒道:“嘿嘿!不過是成王敗寇,你還真以為你是大丈夫嗎?”

風逸冷冷一笑道:“我風逸是什麼人,不用我說,也不用你說!

之所以說這些,是想告訴眾位兄弟,不是我風逸忘恩負義,他們為你這等人賣命,也是大大的不值!我殺了你,更是替天行道!”

“哈哈……”

淩退思縱聲狂笑,他笑了一刻,面色漸漸沉了下來,陰惻惻的道:“我給你飯吃,讓你活命,到頭來你竟然反我!

還敢在我面前充字號,說什麼替天行道!

好,你有種就殺了老夫,讓我看看你這位神照傳人,有多大能耐!”

說著高聲叫道:“王捕頭傳我令渝,要步兵總領燕順點一千精兵,三百名弓箭手,圍住本府,任何人不得出去,再緊閉荊州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城,違者殺無赦!”

“是,卑職立刻會辦!”

一人領命而去。

風逸笑了笑道:“知府大人還是個用兵能手啊?”

淩退思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風逸也是哈哈一笑道:“好,既然你視死如歸,我要是不成全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說著伸手入懷,很快便在身上搓出一粒黃豆大小的泥丸,看起來烏黑鋥亮,就向淩退思嘴裡塞去。

淩退思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只聞到一股腥臭,心覺不妙,卻又不能反抗,只能緊閉著嘴。

風逸冷冷一笑,捏開他的嘴,將丸子塞進,又在他喉嚨一拍,咕的一聲,淩退思便嚥了下去。

淩退思又驚又怒,急運內力,欲要掙起,可他穴道被封,丹田內力哪裡提的起來,咕咚一聲,又萎靡軟倒在地。

淩退思臉色刷地死白,瞪著風逸,眼珠子幾要鼓了出來,嚥了一口唾沫,怒道:“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風逸見他驚恐神氣,微微一笑,說道:“你聽說過北宋年間的靈鷲宮天山童姥麼?”

淩退思一臉狐疑道:“何意?”

風逸呵呵一笑:“你看你虛的,我餵了你一顆斷筋腐骨丸,補補身子!”

眾人都覺身上一寒,毛髮皆聳。什麼靈鷲宮天山童姥他們不知道,可“斷筋腐骨丸”這五個字聞音知意,誰若不怕,那還真是假的。

淩退思瞳孔收縮,一字一頓道:“斷筋腐骨丸?你卑鄙!”叫罷臉上流露懼色。

風逸笑道:“依葫蘆畫瓢罷了,不過也算便宜了你,這東西乃是靈鷲宮的秘製毒藥,我機緣巧合之下,方才得了這麼一顆。

我今天又特意回家取了來,獻給龍頭,以表敬意。

關於天山童姥其人其事,龍頭大人博古通今,也應該有所耳聞,這味藥給你用上,也配得上你凌大龍頭,荊州知府的高貴身份,如此大家還不傷體面!”

淩退思全身簌簌發抖,口中“啊啊”幾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為了連城訣的秘密,遍翻各類古籍,所以花了大錢謀求荊州知府之位,更是不惜連任,皆因他猜到梁元帝在江凌藏了大寶藏,只是不知具體地址。

故而北宋時期的靈鷲宮,他也看見過一些記載,這天山童姥可不是個好人!

最重要的就是,這等軼事隔了數百年,不是風逸一個沒見識的小子能夠杜撰出來,由不得他不信!

丁典從未見過淩退思露出如此驚懼駭怖的神色,但他知道風逸這是騙淩退思的,因為他與風逸一直在一起,他有沒有毒藥,心中門清,適時問道:“兄弟,這斷筋腐骨丸是種毒藥麼?”

風逸笑道:“師兄猜的不錯!

這味毒藥顧名思義,一旦發作,先斷全身軟筋,到時嘴巴不會張、舌頭也不能動,再然後全身骨骼會其軟如綿,處處寸斷,臟腑破裂,嘿嘿,死的那叫一個慘不堪言哪!”

他越說淩退思越是驚恐,轉瞬之間,額頭上便滲出了黃豆般的汗珠。

丁典注視淩退思,流露出憐憫之色,說道:“凌知府,你這又是何苦啊?”

淩退思面肌一顫,忽地嘶聲道:“狗東西,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若早早給了我連城訣,我豈能如此?”

他想到自己已服了這天下第一陰損毒藥,叫喊間面容扭曲,神色間已有癲狂之意,再也不復知府大人的風采。

風逸冷笑道:“凌龍頭,你剛才也說了,你合該報應!

昔日你騙大小姐說,你同意她與我師兄交往,想要見一見他。

丁師兄聽大小姐這樣說,不知道多高興,懷著見岳丈的心,你卻不出面,擺出金波旬花毒倒了他,更是挑了他的筋,穿了他的骨,每月十五對他酷刑加身,他不比你慘上十倍?

如你所言,成王敗寇,你在這裡鬼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