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奪味兒並且增加脆嫩的口感,蘇青鸞在打好的豬肉餡裡面加了荸薺。

荸薺生吃脆而清甜,但並不會是那種喧賓奪主的味道,反而能夠中和肉餡兒的油膩。剛巧今天的豬肉餡兒位置是五花肉,肥瘦各半,蘇青鸞擔心膩口,這般加一些荸薺丁剛剛好解膩,又能同皮蛋形成一脆一彈的絕妙口感。

那邊楊氏將麵糰已經用一根手臂粗、三尺長的擀麵杖擀成了薄薄一張大面皮,聞到了空中彌散的香味,不由得提了鼻子嗅嗅笑道:“喲,這雞湯裡面加了那醃鹹肉,味道就是不一樣!”

這時候,原本在院子裡玩耍的兩個小傢伙也聞到了香味兒,跑過來問是什麼這麼香。

在得知答案之後,蘇雪雁小丫頭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誒呀,原來雞湯加上醃鹹肉居然這麼香!阿孃,以前咱們怎麼沒有想到呢?”

蘇玄鶴好歹也上過一陣學堂,於是用手敲了一下妹妹的腦殼:“笨蛋!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咱們家以前連肉都吃不起,哪裡有那多餘的銀錢買醃鹹肉的香料和鹽巴?”

“我才不是笨蛋!”小丫頭氣鼓鼓地衝蘇青鸞告狀,“阿姐,阿兄說我是笨蛋!”

一般這種小孩子之間吵架,只要不是太過分——比如上次蘇玄鶴騙著小丫頭吃洋蔥把她辣哭了,喉嚨也腫了——楊氏和蘇廣福都不怎麼插手。

所以一般這個時候,出來“主持公道”的都是蘇青鸞這個長姐。

但她是那種拿出一百八十分耐心講道理的人麼?開玩笑,她就不是個當家長的材料。

於是,蘇青鸞笑眯眯地問自家小弟:“那你知道為何鹽巴昂貴,大家都買不起麼?”

“我……我……”才七歲的孩子,怎麼可能知道鹽巴供需關係緊張的背後原因,吭哧吭哧半天,根本答不上來。

於是,蘇青鸞用剛才蘇玄鶴同蘇雪雁一模一樣的欠揍語氣對他說:“笨蛋!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因為鹽礦開採加工很難,運輸同樣困難,需求又大,才這般昂貴啊!至於香料更是遠在番邦,少能見到,自然不便宜。”

楊氏自然是明白大女兒這是在故意模仿方才兒子神氣活現教訓妹妹的樣子,而兩個小的也都不是愚笨之人,更何況蘇青鸞那種臭屁的語氣雖然同方才的蘇玄鶴如出一轍,不過卻更加誇張了十倍,所以也顯得更加氣人。

於是,蘇雪雁抿著嘴,一雙葡萄眼兒笑得彎成一雙月牙;而蘇小二同學則氣呼呼地漲紅了一張小臉兒。

蘇青鸞彷彿沒有看到弟弟氣成河豚的樣子,故作不解道:“誒你怎麼生氣了?你明明方才就是這般對妹妹說話的啊?”

蘇玄鶴一愣,這才明白阿姐為什麼“氣”自己,雖然還是有點不開心,但是乖乖地衝蘇青鸞道:“阿姐我錯了。”

蘇青鸞看著他:“錯哪兒了?”

“我不該因為自己懂得比妹妹多就笑話她。”小傢伙悶聲悶氣地說道。

既然弟弟已經意識到錯在什麼地方,蘇青鸞也不打斷再費口舌囉嗦一堆有的沒的大道理,憑空招人煩。不過這還沒完。

“你最該道歉的不是我。”蘇青鸞還是板著臉。

蘇玄鶴臉色一僵,雖然還是有點不情不願,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對雪雁道:“小妹對不起,阿兄錯了,你別生氣,我下次不這樣說你了。”

小丫頭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那你答應我,下次帶我一起玩兒,不許自己出去,我就原諒你!”

蘇玄鶴想了想,到底點點頭。

小孩子的“恩怨”就是這麼來去如風。方才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轉眼間又說說笑笑拉著手走了。

楊氏一直在旁觀,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這一出“拉架”前前後後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而楊氏已經把麵皮擀得愈發薄。而原本差不多一隻蹴鞠大小的麵糰,現在已經被擀得如同鋪蓋一般大小了。

甚至為了使得麵皮充分延展,從而保證餛飩薄皮,但擀麵杖的長度實在有限,楊氏不得不把原本圓圓的麵皮擀成了橢圓形。

見面皮的厚薄差不多了,楊氏把麵皮一邊鋪展開來,一邊在上面均勻撒上面粉並用手均勻抹開避免粘連。

等到整張麵皮的正反面都被均勻撒上面粉之後,楊氏把麵皮重新緊緊一層一層包裹著斡麵杖纏繞起來,然後用刀在擀麵杖上面按照縱向把麵皮破開,原本橢圓形的一整張麵皮就成為了一張張長方形但是邊緣並不整齊的“麵條”。

把這些差不多有半尺寬的“麵條”按照縱向再次切割,這些“麵條”的寬度便只剩下約莫三寸了。

楊氏把這些麵皮改刀成見方的餛飩皮,而邊角料則是打算扯了面片,待會同餛飩一起下鍋煮。

包餛飩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技術含量,只用筷子挑起食指肚那麼大一口的餡料放入麵皮中間,另一隻手託著麵皮,五隻手指收攏,把麵皮就著筷子抽出來的力道收攏,使得上面殘存的肉餡兒也一併攏入麵皮之中。

而筷子抽出之後,託著麵皮的五隻手指再微微用力,一隻彷彿福袋形狀的餛飩就包好了。

最開始,蘇青鸞包餛飩的速度並不快,就連楊氏包餛飩的動作都比她利落許多——畢竟她現代的時候不專精面案。

但是這種畢竟是熟練工種,隨著既定流程的慢慢熟悉,兩個人的速度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不一會兒,那些肉餡兒就肉眼可見地變少了。

等到肉餡兒只剩下一個盆子底兒的時候,蘇青鸞便不再一起包餛飩,轉而去看鍋裡面的“乾料”。

把裝了香料的料包拿出來,蘇青鸞用筷子戳了戳湯裡面比較大塊的雞肉。

因為燉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雞肉被燉得酥爛,幾乎到了骨肉脫離的狀態。

而切得本就薄如蟬翼的醃鹹肉,更是隻能勉強夾起來,輕輕一碰就碎裂落入高湯中。

湯色已經不復最開始的清澈見底,而是變成了一種淡淡的乳白色,上面浮著一層淡黃色的雞油,香味撲鼻。

蘇青鸞明白雞肉熬燉的火候差不多了,於是轉身把整鍋高湯端起來,放在一邊的緩臺上,轉而放上鐵鍋和竹子做的“蓋簾”。

這“蓋簾”蘇家有好幾個,都是包餃子包餛飩時候碼放餃子餛飩用的,大小剛好可以卡在鐵鍋的半腰上。

蘇青鸞在鍋底放了少許白糖和之前用剩下的茶葉,在鍋中間蓋上“蓋簾”,又趁熱把雞肉塊全部撈出來放在蓋簾上,把鐵鍋蓋上蓋子。

“阿孃,咱們家專門擦精細物件兒的抹布放在哪兒?”蘇青鸞來回扭頭變換視線尋找自己所需要的既定目標。

她一溜煙出去,又一溜煙一手一塊巾布回來了。楊氏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不由得失笑:“這麼急做什麼?晚一些吃飯又不會怎樣。”

蘇青鸞搖搖頭:“很著急,再不快點回來就要冒煙了!”

說著,把方才淋了水又擰乾的巾布蓋在鍋蓋四周的縫隙處,將整個鐵鍋牢牢密封住任何一點縫隙。

片刻之後,從巾布的縫隙處慢慢滲透出白色的煙霧,而且越來越多。楊氏不由得一驚:“這是……?”

“阿孃還記得之前那鴻福樓售賣的‘金絲卷’麼?”蘇青鸞安撫地朝自家孃親笑笑表示讓她儘管放心,“裡面那個燻肉,我就是用這種方法做的。以前咱們家一直沒有做,是因為我怕把鍋子燒漏了。後來又一直忙,就沒時間。”

今天碰巧有熬煮雞湯剩下的雞肉,而且這雞肉熬煮的過程中同醃鹹肉一起,也有了鹹淡,因此蘇青鸞可以直接在外面一層進行燻烤。

蘇青鸞一直盯著鍋子的狀況,因為燻烤是十分講究火候的。時間短了,上色不到位,風味不夠;時間長了,那這雞肉就發苦了,堪比中藥,而且有大量有害物質生成,吃下去就是受罪加中毒了。

見濃煙愈發多了起來,蘇青鸞屏住呼吸,把鐵鍋挪開,又把湯鍋放到了爐灶上面。

“阿孃,我去洗小白菜,把燻雞肉端上去。”

“你去吧!”楊氏笑著擺擺手,“煮混沌這麼簡單的事情我這個做孃的還是可以勝任的。”

“別這麼說,阿孃手藝很好的!”這倒不是蘇青鸞恭維自家人或者有什麼女兒濾鏡。平心而論,楊氏在“家常菜”的這個範疇內,手藝的確是很可以的,至少在花溪村各家女主人的“廚藝排行”上,算得上往前數的。

無奈蘇青鸞這個自帶技能的女兒實在是太逆天了,結果襯托的楊氏的廚藝變得平平無奇了起來。

蘇青鸞洗完了小白菜回來,楊氏那邊餛飩也已經快煮好了。餛飩包裹餡料的部分被緊緊紮起來,後面的麵皮又如同裙襬一樣散開,再加上餡料中的皮蛋透露出來的深色影子,乍一看就好像是一群白色的小魚在肉湯裡面來回遊動。

蘇青鸞稍微嚐了嚐高湯的味道,又往裡面加了一點點鹽巴,把小白菜切成幾段,灑在湯裡面朝楊氏笑道:“阿孃,咱這餛飩可以出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