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這話說得其實半真半假。

她自然可以把席娘子家炊餅的方子告訴弟弟——甚至這方子還經過了她的手呢——但是她不能那麼做,因為在這個時代,每一家吃食的店鋪裡面獨特的口味便是這一家的“秘方”。

基本上只要有那麼點兒“江湖道義”的就都知道,你可以把口味改良,轉變或者融合其他手法做出新的東西,但沒有正大光明照搬的。

蘇青鸞本身就是廚師出身,自然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即便這個年代沒有什麼專利保護費,但是她總不好欺負朋友吧?

不過炊餅的做法千差萬別這句話倒是不假——畢竟這玩意也只是一類吃食的統稱,不可能有一個統一標準的。

蘇玄鶴倒是不知道阿姐心裡面所想,只乖乖聽著指令一步也不敢錯——笑話,他都忙活了一個下午,如果自己隨便擅自做主把麵皮弄毀了,他這一下午不是白忙活了?

這麼想著,蘇玄鶴捲餅皮的動作也變得好像是方才往餅皮上方調味料一樣戰戰兢兢了。

蘇青鸞看弟弟估計捲餅皮需要一會兒,轉身去看自己的滷羊腿。

羊肉相比於牛肉雖然有一股子腥羶味,不過也有自身的優點——那就是新鮮的小樣肉質非常細嫩。

比如現在,蘇青鸞拿著兩隻竹筷子,只隨意輕輕朝在滷湯裡面沸騰翻滾的羊腿肉輕輕一戳,就戳進去一個圓圓的小洞。

即便是戳到比較靠近肉質中心的時候,需要的力氣也不大,蘇青鸞就知道這羊腿是差不多熟透了,而且已經被熬煮得肉質軟爛。

接下來就是需要靜置滷湯,讓羊肉慢慢浸入這滷湯的香味,這樣待會兒才能切片。

這麼想著,蘇青鸞把滷湯從爐灶上放下來,換上另外一鍋潔白的羊湯——這是方才熬製好的羊湯在下入滷料和醬油之前,蘇清理盛出來的另外一半羊湯。

這羊湯雖然表面上有一層羊油保溫,不過畢竟在地面上也放了半天了,上面一層的羊油已經結了薄薄的薄膜,開始泛白了。蘇青鸞打算再讓這羊湯滾開一下再進行下一步調味。

“阿姐,我卷好了,這樣可以麼?”蘇玄鶴指了指面前那一卷“麵餅卷”問道。

蘇青鸞扭頭看過去,那一卷面卷得十分仔細,甚至在收口的地方還覺得不是很整齊,故意把比較短的兩邊扯了扯,她不由得笑出聲來:“可以了可以了,你做得很好。”

蘇玄鶴撓撓頭:“可是兩邊的油都漏了出來啊……”

蘇青鸞笑道:“沒有事,只要像是這樣慢慢把油收在裡面……”說著她拿起菜刀,將那一卷麵餅做成的“卷”切下大概五分之一,約莫一隻嬰兒拳頭那麼大小的面劑子,正好這個位置是靠近兩端對難收口的位置之一。

正好蘇青鸞覺得按照弟弟現在的“手藝”,讓他做中間那幾個劑子的收口已經很難了,兩邊的話有點兒太難為小孩兒了,於是轉身看向弟弟,“你看著我怎樣收口,自己也慢慢學著。”

說著兩手捧住那面劑子,一手慢慢把外面那層面皮緩緩扯開蓋住流出豆油的部分,另外一隻手好像是捧著一隻包子一般,做一個兜底的動作。

蘇青鸞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一點兒一點兒把原本露在外面金黃色的豆油全都收到了面裡面,從外面看就像是一張完整的絲毫沒有露出“內餡兒”的薄皮大包子。

為了能夠讓弟弟看得更加清楚一些,蘇青鸞其實是有意放慢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可即便是這樣,對於蘇玄鶴來說也是十分奇妙。他現在的感覺用蘇青鸞上輩子熟悉的網路用語形容就是:腦子和眼睛表示都學會了,但是手卻表示沒有跟上。

可以說是十分心酸了。

蘇青鸞笑道:“沒事兒,只要是把豆油全都包進去就好,不用太講究形狀。”

“可是……我弄的這個也太難看了。”蘇玄鶴看了看阿姐那圓滾滾的面劑子,再看看自己好像是什麼詭異的不明物體的面劑子,十分不甘心,“第一次做炊餅,我也想弄得好看一點兒……”

蘇青鸞一挑眉:看不出來,弟弟竟然還有強迫症的一面?

這麼想著,蘇青鸞安慰道:“反正待會兒再擀成麵餅的時候你小心一點兒也就罷了。”

“還要擀成麵餅?”蘇玄鶴驚訝,“那之前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把麵糰分成五份擀成麵餅,還要費這麼大的勁兒?”

蘇青鸞指了指那一層油:“這就是讓炊餅分層的訣竅,如果不刷上這層油,炊餅就是硬邦邦一塊麵疙瘩,不可能分層的。不信你試試?”

於是,蘇玄鶴繼續按部就班在蘇青鸞的“指導”下把面劑子再度擀成餅,又看著蘇青鸞拿出她那個“鐵片鍋”。

“阿姐……這、這是做什麼?”蘇玄鶴如臨大敵地後退一步。

實在不怪他反應這麼劇烈,因為最開始這“鐵片鍋”買回來的時候,幾乎用了當時蘇家的全部家當,所以楊氏和蘇廣福明裡暗裡不知道叮囑了兩個孩子——尤其是蘇玄鶴這個淘氣包——多少次,這鍋子看上去不起眼,卻是抵得上全部家當,敢弄壞了阿姐的鍋就要打得他三天起不來!

對於小孩子來說,被爹孃胖揍一頓就是了不得的懲罰了,即便楊氏其實並不是特別喜歡揍孩子的母親,不過對於七歲的蘇玄鶴來說,還是太過恐懼的一件事。

也正因為如此,蘇玄鶴一看到這鐵片鍋下意識就是:絕對不能碰,否則要捱揍!

以至於蘇青鸞把它搬出來放在蘇玄鶴面前的爐灶上時,蘇玄鶴第一反應不是好奇地上前而是戒備的後退。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蘇青鸞不明所以,“不過來怎麼學烙餅?”

蘇玄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有多奇怪,連忙上前去。

烙餅這件事其實不難,只要刷上一層油,控制住火候,不要變成外面是焦糊的,裡面還是夾生的“冰火兩重天”,這玩意其實很難被弄得難吃。

而最大的難點在蘇青鸞的監視之下也變得不再是難點。蘇青鸞仔細說道:“你如果不放心就用鏟子多翻動幾次,如果不確定間隔多久便在心裡面數數——你數一個看看?”

蘇青鸞說著,然後按著蘇玄鶴數數的節奏調整了一個大致的範圍:“你就按這個速度差不多五十個數就行——一到五十能數明白麼?”

如此這般迴圈往復,漸漸餅皮的表面上浮現出焦褐色的星星點點,飄散出麵粉被烤焦的一種焦香。

“今天的炊餅真香!”蘇玄鶴吸吸鼻子。

蘇青鸞不由得失笑:這不就是普通的炊餅味道?不過自己做的吃食,自然格外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