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把陳志細小動作上的改變看到了眼中,她甚至認為,陳志下一刻就要暴起衝著對他出言不遜的鄭嫂子抱以老拳了。

但是沒有,他仍舊是保持著那種緊緊握住雙拳,面色陰沉如水,但是隱忍不發的樣子。

蘇青鸞正琢磨這個人是遠遠沒有達到忍耐上限呢,還是其實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像是安嘉和選手那樣,在外文質彬彬,在家就原形畢露了呢?

就在這麼個空擋,蘇青鸞聽到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竟然是招弟最先開口的。

“鄭嫂子,你……你不能這麼說陳志!”招弟的生意還是那樣怯生生的,仔細一聽,甚至有一點微微的顫抖。

這也是難怪,平素讓招弟一個人做什麼工作的時候,她都是做得一絲不苟。但是她那個內向性子,連去逛街買東西,都不好意思和商家討價還價,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讓她這樣當著許多人的面,在大庭廣眾之下反駁一個人,哪怕對方是完全不佔理,招弟也是沒有什麼底氣,也沒有什麼膽量。

即便如此,蘇青鸞也看出來,她是搬出來了自己全部的膽量了。

然而對面的鄭嫂子完全不把招弟當回事兒,冷哼一聲:“怎麼心疼你相好的?我說兩句大實話怎麼就不行了?你這麼著緊心疼,難不成你已經……”說著目光十分明顯地在招弟小腹的位置掃視了幾眼。

這種行為別說是在這種相對封建保守的時代,即便是蘇青鸞上輩子的事情,也算是汙衊造黃謠了。

不過招弟顯然因為是年紀尚輕,也沒什麼吵架鬥嘴的經驗,腦回路一時間沒有轉過彎兒來,還停留在“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的層面上,沒想到對面已經不按套路出牌,朝著下三路招呼過去了。

所以她還是順著自己的思路認認真真解釋道:“陳志的阿爹阿孃明明是走山路摔下來的,和陳志有什麼干係呢?他不是天煞孤星,不然他哥哥嫂子還有家裡面的侄子侄女都活得好好的,這又怎麼說呢?”

蘇青鸞在樓上聞言點頭:恩,兔子急了還知道咬人呢。別管這招弟到底是為了什麼反駁鄭嫂子,好歹她這會兒會反駁了,是個好的開始。

而且蘇青鸞發現,雖然招弟說話還是那麼文文弱弱,而且還有顫抖的聲音,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但是仔細聆聽她說話的內容就會發現,招弟的語速不快不慢十分文氣,而且條理分明,把鄭嫂子隨便編排的胡言亂語用實際情況逐一反駁回去。

這讓蘇青鸞注意到,招弟這個女孩子,也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優秀一些。

只可惜,生活在那樣一個把她一心當做“賠錢貨”的家庭,招弟的自尊感其實很低,不然也不能如此“好說話”地把許多附加在她身上許多不合理的事情當做理所應當了。

但是今天蘇青鸞卻看到了改變招弟這樣缺陷性格的一個可能性——更準確地說,她是為了保護別人,能夠變得強大起來的。

陳志也很顯然是被招弟這個“反擊”給震驚了,從招弟開始說第一個字,明顯就能感覺到,陳志原本緊繃的狀態放鬆了下來。更準確地說,是因為他扭頭全神貫注地看著招弟,所以原本緊繃的動作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

鄭嫂子同樣被招弟這一番有理有據的“論斷”給反駁得愣了一愣,半天嘴巴好像是那鯰魚一般張張合合沒有出聲。

但是按照鄭嫂子的性子,她怎麼會就此“認輸”呢?等到她回過神來,又是一串不堪入耳的強輸出。

這下子陳志也不再慣著她了,猛地大踏步上前,攔在了她和招弟之間。

“你、你做什麼?”鄭嫂子到底不是真的傻子,陳志這麼上前一步,壓迫感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她下意識地就後退了一步,把蘇青鸞搬了出來,“蘇娘子可是嚴禁私自械鬥的!”

蘇青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你現在又知道我的“規章制度”了?那方才對著你的兩位同事陰陽怪氣造謠罵街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裡面也有一條“友愛同事”呢?

不過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接著安心“看戲”,看看在面對這樣一個一而再再而三羞辱招弟和自己的人的時候,陳志到底會做出什麼反應。

大概是招弟也有些擔心,她小心翼翼地勸道:“你……你莫要打人……”

陳志面無表情地盯著鄭嫂子:”如果今天嘴裡不乾淨的是個大老爺們兒,我拼著發三月工錢,也得給這人一口狗牙揍下來!”

他這話的語氣說得很有些咬牙切齒和真情實感,誰都不會懷疑這裡面真切的怒意,所以即便是他沒有動手,鄭嫂子還是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又驚恐地後退一步。

蘇青鸞心中感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打又打不過,嘴巴還那麼賤,這不是找不自在麼?

這麼想起來,上輩子其實她也碰到過這種混不吝,當然,那種無賴雖然打不過,但有他們自己獨有的“秘密武器”——比如撒潑打滾兒什麼的。

剛這麼想著,下面就上演了一出“神同步”:鄭嫂子也開始往地上一坐,雖然還不至於“滿地打滾”這樣豪放,不過也拍著膝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乾嚎。

“誒呀陳志他仗著自己塊頭大欺負人啦!”

“誒呀他們兩人勾勾搭搭欺負我一個,沒人撐腰啊!”

“誒呀死鬼你可在哪兒呀!”

這麼幹嚎了半天,然而事實上週圍的人都知道鄭嫂子剛才那嘴巴不饒人的樣子,所以都是“靜靜看著你表演”的人多,就是沒有人上前拉她起來。

蘇青鸞心中嘀咕:吵死了,要不然還是自己出頭終止這場鬧劇吧……

這麼想著,陳志那邊卻率先一步行動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像是提溜一把大蔥或者一捆甘蔗一般,輕輕鬆鬆就把坐在地上發瘋的鄭嫂子給提溜起來。

甚至因為陳志身材相對高大,而鄭嫂子身形偏於矮胖,所以他把鄭嫂子一個“旱地拔蔥”之後,對方甚至雙腳都懸空了!

這樣雙腳懸空的狀態對於人類本身來說是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一個狀態,所以幾乎立刻,這鄭嫂子就扯著嗓子開始尖叫:“殺人啦!要出人命啦!”

“閉嘴!不然我把你舌頭拔下來!”陳志怒吼一聲,鄭嫂子立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雞,一聲不吭了。

陳志二話不說,大踏步把鄭嫂子提溜著一路朝著遠處熬製果醬的大鍋旁邊走去。

蘇青鸞心說不至於把這人扔鍋裡煮了吧?

然而她還是太過於喪病,事實上證明陳志遠沒有如此重口味,只把鄭嫂子送到了原本的工作地點,具體又說了什麼,距離有些遠,蘇青鸞便聽不到了,只聽到最後那乾脆利落的一聲“滾”字。

不得不說,蘇青鸞自己有些暗爽——畢竟鄭嫂子那些話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