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縹緲的路燈閃爍著朦朧般的光,桑榆站在黑暗裡,凝視著半蹲在路燈下刷手機的徐芳。

她在車禍現場不遠處,時不時還會像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一般抬頭警惕地審視四周。桑榆站得遠,被夜色籠罩在黑暗中,因此徐芳並沒有注意到她。

果然,就算這只是“遊戲”的引子,難度也沒有低到哪裡去。這是遇到鬼打牆了嗎?桑榆思索著,選擇了按兵不動,沒有立刻走出去和徐芳匯合。

畢竟,從她這個方向走來,便是“下坡”,徐芳已經承受了許多驚嚇,桑榆不希望她的認知再次遭到衝擊。不過這就意味著,桑榆必須再試探一次目前的情況。

因為那扇桑榆開啟的尾門已經關上了。

徐芳不太可能去靠近那輛計程車,風也不可能把車門吹下去,畢竟桑榆是有好好固定的。柏油路面上的人體組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桑榆猶豫片刻,決定賭一把。

畢竟。

這只是一個“引子”。

桑榆扭頭,往身後她一路跑來的方向跑去,短暫歇息恢復的體力也經不住她這樣造,尤其是這次她明顯感覺到了阻力,體力消耗也比之前快上許多!

但是不過五十米,阻力消失,她的視線驟然又闖進了路燈的光亮……以及依舊蹲在路燈下玩手機的徐芳。

套著髒兮兮長袖校服的女人站起來,估計是聽到了她控制不住的噠噠噠腳步聲,她摁滅手機將其揣好,朝桑榆招了招手:“怎麼樣?”

桑榆緩了一會,才搖了搖頭,無奈道:“我們可能得重新找辦法離開。”

徐芳喜悅的表情一瞬間消失:“路是錯的?”

“並不是,通俗意義上來講,我們遇見了鬼打牆。”桑榆解釋道,“應該是有辦法破解的,但是……”

“你不知道怎麼破解?”

“……嗯。”桑榆沒有否認,語氣有些懊惱,“也許我應該更早把你拽下車,那樣麻煩應該會少一些。”

“不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對勁,為什麼不提醒我?”徐芳氣急敗壞,她抱著手,藍白校服被揉得發皺,“難道你從一開始就猜錯了?壓根沒有什麼感知紊亂?”

桑榆沒有對她的質疑感到生氣,也沒有反駁她的話,只道:“不是的,感知紊亂確實存在,畢竟親眼所見亦非真實,只是……我剛剛從那邊來。”

她指向徐芳身後,那正是她們一開始奪命狂奔的方向:“我想我們遇到了鬼打牆,或者是單純感知被幹擾,路變成了山,懸崖變成了路,上坡變成了下坡,下坡變成了上坡。”

“你有什麼證據嗎?”

“沒有。”桑榆搖頭,沒有隱瞞,“實際上我也不清楚,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往前走,看看過會會不會回到這輛車旁邊。”

徐芳已經休息了一會了,眼下體力恢復,有試錯的資本,她猶豫了片刻之後點頭:“那就走吧,看看是不是真的那麼邪門。”

然而不出意外的是,就算徐芳和桑榆一起往視覺上為上坡的方向走去,不出一百米,她們便又望見了那盞朦朧的路燈,以及附近陡峭山體下的計程車。

“我草……”

徐芳徹底繃不住了,女人結著血痂的臉微微扭曲,不符合科學的現象模糊了她的世界觀,冷風肆意刮過,她們滯留長達半個小時,午夜的南環山路沒有任何一輛車經過。

“所以我們最開始躲那個女人的時候……就算繼續往前跑也會回到這裡對嗎?”徐芳自語般說道,她開始反覆摁亮手機看時間,聲音有些自暴自棄地輕顫,“我們不會要被困在這裡一輩子然後餓死吧?”

“……”

“喂?你說話啊?”空蕩蕩的柏油路上只有徐芳一個人的聲音,她扭頭看向有些發愣的桑榆,“你別這樣很可怕的……”

桑榆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徐芳想,這妹妹真不適合講鬼故事。

但是她還是順著桑榆的視線看過去,下一刻,她便明白到底什麼才是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那輛駕駛室被擠得稀爛的計程車,忽然亮起了雙閃燈。

寂靜的環境裡,嗡鳴的發動機聲音尤其刺耳,簡直如聽仙樂耳暫聾,攪得兩人雞皮疙瘩直冒。

司機不可能還活著。

如果他還活著,那麼瘋掉的人肯定是桑榆和徐芳。

徐芳喃喃道:“……怎麼回事?”

“那時候前座已經被擠得不能再扁了,我甚至在拔鑰匙的時候扯掉了他的一點人體組織。”桑榆語氣嚴肅,“只要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就不可能活著。”

詭異的事情接踵而至,徐芳在刺耳的汽車啟動聲中,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鼓。她又想起來司機的臉,這個被桑榆和女人攪散的心思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司機……

如果她沒有記錯,那麼司機……

確實不是活人。

汽車啟動成功了。

“哎,兩位美女——”

駕駛座旁邊的車窗降下來,計程車開始倒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到僵硬在原地的兩人面前。那車窗後,一張完好無損,鬍子拉碴的臉在車內儀表的幽光中。

他皮笑肉不笑:“怎麼忽然摔下車了?要是後面有車可就不好了,很容易出車禍的!我差點被你們嚇死,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車——沒傷著吧?”

“……”

沒有人回應他。

司機自顧自地往下說:“看起來沒事啊,沒事就好,很快就到南十二巷啦,兩位快上車,這次我會妥善鎖好車門的。”

徐芳的嘴唇翕動著,悄悄瞥了一眼桑榆,小姑娘緊緊抿著唇,不知道正在思索著什麼。

“怎麼了兩位美女?”司機催促道,“雖然這是我晚上拉的最後一趟,但不早啦,我也得回去睡覺的。”

司機開始有些不耐煩,他敲著車窗,死死盯著兩人。終於,在桑榆邁步之前,徐芳開口了:

“……你是張勇?”

司機一愣,他細細眯起眼睛,半晌驚喜道:“哦!原來是小芳啊!哎喲太黑了我沒注意,怪不得你要回南十二巷呢!真是有緣!”

“……姐姐,你們認識?”桑榆扭過頭來看她,卻見徐芳的表情分外怪異,完全沒有驚訝,有的只是濃濃的困惑和恐懼。

徐芳無聲地轉過視線,在司機自來熟的講起鄉里間雞毛蒜皮的小事的聲音中,輕輕地張了張唇。

“如果這也能算認識……”

她唇角抽搐著。

一手搭在唇邊,輕輕做一個口型。

死人。

張勇,一個兩年前就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