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9章 最“安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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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有良人入宮,內廷都會掀起一場不見硝煙的小戰爭。
誰先承寵,誰先晉階,誰又會成功爭得九嬪之位,乃至於誰先有孕……等等等等都是議論的焦點,今年的良人中,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張氏女和瀛姝,這兩個一個居顯陽殿,一個居昭陽殿,明面上來看一個有皇后做靠山,一個是謝夫人的心腹,拼奪起來應當很有看頭。
第一場交鋒後,眾多良人心裡都有了譜,張良人腦子不好使,王良人嘛,不管實力還是脾性都很硬。
謝夫人當然知道宮裡這些看客的心思,她帶著瀛姝回到昭陽殿後,還把張氏女好一陣嘲笑:“以為住在了顯陽殿裡,皇后就真會為她撐腰,張仁也不知道怎麼調教的女兒,腦子是被草包填滿的吧!江東張的嫡女,入宮後遲早要承寵,皇后留她在顯陽殿就是為了監督她的一舉一動,看著吧,我們什麼都不用管,皇后就能先斷了張氏爭嬪位的念想。”
“兒一直覺得疑惑,當年陛下登位時,江東張連夫人之位都拒絕了,說出除非張氏女母儀天下才肯與皇室姻聯的豪言壯語,怎麼現在不過是個嬪位,都要巴巴的送嫡女入宮爭取了呢?”
“江東張家族的內亂,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謝夫人倒是知無不答:“張氏的祖父張促是大宗長,可他的嫡長子,也就是張氏的伯父張九同前番戰敗了,雖然沒有被問責,但誰讓張促的親弟弟張保一直覬覦大宗長之位,打算把親兄長取而代之呢?張保上躥下跳的不消停,張促這才動了意要送個孫女入宮,畢竟要是張氏爭得了嬪位,更乃至誕下皇子,有皇室替他撐腰,張保再怎麼躥掇,江東張的族人也不會跟著張保一起作亂。”
瀛姝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謝夫人問,她卻也在笑。
“這是多大一個昏招啊。”瀛姝實在無法嚴肅認真:“嫡長子吃了敗仗,這挫折只能在戰場上找回來,以為送個孫女入宮就能穩固宗長的位置?皇權要真是如此強盛了,張九同的人頭都怕早已不保,張家也該被夷族了,誰當宗長還重要麼?”
“是你說的理。”謝夫人樂不可支:“江東張族內的荒唐事可多了,比如張九同雖然是張促的嫡長子,卻強納了張保的外孫女為小妾,小妾雖然是張保的庶女所生,張保當然也氣恨不已,於是又讓他的兒子強納了張促的小妻妹為小妾,對了,就是張氏閨名喚桃夭的祖母,同父異母的庶妹。”
瀛姝:……
她是真的從沒聽說過江東張內部的亂況。
“如今的世家門閥啊,也多的是敗絮其中,就像你那位二伯母姚氏,不也把親侄女送給了顧南江為妾室麼?她妄圖用這樣的方式攀交江東顧,豈不是送上門去讓人打臉。”
關於姚氏行為的這件糊塗事瀛姝是知道的,但謝夫人以為瀛姝不知道,因為這雖然是江都姚的家醜,誰讓江都姚和琅沂王是姻親呢,這事兒要是說穿了,琅沂王也會覺得臉上無光。
謝夫人細細跟瀛姝講:“你便是聽說過這件事,怕也不知究裡吧,當是真以為在顧門為妾的姚氏女是養女,只有個姚氏女的名份而已,那其實是塊遮羞布,我跟你說實話,被顧南江納為妾室的姚姬,其實是江都姚的嫡女,你那二伯母有個二哥,小時候摔傷了腦子,康復後雖然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其實遲鈍得很,姚姬就是他的嫡女,並不是什麼養女。”
前生瀛姝在閨閣時,的確不知這件事的詳情,她從未和姚氏女打過交道,就算有過照面的兩個姚家女娘,都是王青娥的大舅的嫡女,關於王青娥的二舅,瀛姝只知道他有一子一女,是從未見過的,不過後來瀛姝嫁給了裴瑜,而顧南江又正是蓬萊君的親侄兒,瀛姝從蓬萊君口中才知道這樁秘聞。
她這時靜靜地聽謝夫人講:“顧南江雖是個才子,但他有個很受誹議的癖好,他獨愛處子,但凡女子要是破了身,他便‘敬而遠之’了,為這惡癖,顧公沒少懲處這個子孫,奈何顧南江就是無法改掉這毛病,兼之顧南江這人吧,從不勉強他人,他娶的那正室也是有毛病的。”
瀛姝等了等,才醒悟過來應當表示驚奇:“夫人說的是齊少君麼?她有何……不足?”
“身患惡疾。”謝夫人說:“具體是何惡疾不可知,不過齊氏女及笄時,她的親長拒絕了提親,說是……請官媒撮辦嫡女的姻緣。”
“這太不合情理了。”
“因此齊氏女必定是患有惡疾,且已經無法隱瞞了,齊家才不敢將她許配給世族子,無奈之下才想讓官媒撮辦姻緣,正好,顧公也在發愁顧南江的婚事,雖明知齊氏女身患惡疾,但橫豎……顧南江也必會冷落妻室。兩家人一拍即合,誰也不至禍害了誰,顧南江雖納了不少妾室,倒也沒苛待過他的正妻,不過顧南江納的侍妾,要麼是平民女子,要麼是青樓藝伎,這些女子進了顧門,雖說會落得半生寂寞,總之衣食無憂,心中也不會有怨恨。
你那二伯母的家族江都姚,好歹也是中品之族,聽聞了顧南江這癖好,竟主動往顧家,提出要送‘養女’為顧南江的妾室,顧公哪會上當,起先是沒有答應的,姚氏卻逼迫親侄女,讓親侄女找到顧南江自薦枕蓆,那小姚氏也是,好番尋死覓活,顧南江見她可憐,才答應了納她為妾。”
“難怪蓬萊君如此不待見二伯母。”瀛姝說。
她還知道後來的事,齊氏未過多久,就因惡疾病故,她那惡疾倒也沒什麼難以啟齒的,其實就是喘鳴及心痺,孱弱得很,根本無望生兒育女,據說連多走些路都會引發兇險,有疾醫診斷,說是最好連房事都禁絕。
即便如此保養,到底還是二十出頭就病逝了。
顧南江諸多侍妾中,只有一位有那運數有孕,生的是個女兒,記在齊氏名下,但齊氏根本無力教養,又只有姚姬,雖然是妾室,但到底能識文斷字,她便負責教養那女孩兒,姚姬不像她的姑母姚氏自私狹隘,當初做出自薦枕蓆尋死覓活那樣的羞恥事,是為伯父和姑母所逼,她的生父本就頭腦遲鈍,生母性情又懦弱,小姚在孃家一個依靠都沒有,只能受逼欺。
但小姚卻是個賢惠的女子,她後來被顧南江扶正,而顧南江,後為司空北辰任命為使臣,立下大功,小姚還被封了誥命。
顧南江一直無子,關於他的癖好也一直存在非議,不過他的才幹卻是毫無爭議的,瀛姝甚至認為人品也很算不錯,因為有不少艱險的使命,其餘官員推三阻四,顧南江卻敢於擔當,在君國危難之刻,他屢屢的臨危不懼,還從不會居功自傲。
瀛姝在後來見過小姚,當時小姚已是廣陵君,那時王青娥已經白骨一副,曾經欺凌過小姚的兩個堂姐一個被休,一個病死,瀛姝的二伯母姚氏因為娶了個強勢的兒媳,也被氣得奄奄一息,小姚卻還眉眼婉約,面色紅潤。
“世上最讓我感激的人,就是陸女君,因為正是陸女君當年出言維護我,蓬萊君雖厭惡我的伯父和姑母,卻不曾鄙惡我,又正是因蓬萊君的維護,顧姓尊長們待我極其仁厚,我在顧門,日子與閨閣時候開謂天差地別。”
“郡君原本無過。”
“懦弱也是過錯啊,但當時我不明白而已。”小姚微笑著。
瀛姝其實不大理解她為何能釋懷:“你就真沒埋怨過廣陵公麼?”
“其實我與家中那些侍妾並無區別,因為識得了外子,有幸得入顧門,我們才能落地生根,再不用擔心飄泊無依,皇后殿下,我從未上過江都姚的族譜,我從出生,我那些所謂的親長們就已經決意了要把我送給他人為妾,我只能是‘養女’,可我如果遇見的並非外子,我會落得什麼結果呢?因此我感激外子,是他庇我衣食無憂,雖為侍妾,但從未受過侍妾之苦。”
小姚當時還說:“就算比起王四娘來,我也幸運多了不是麼?”
一個知足的人,往往才會有幸福感,小姚曾經也給瀛姝上了一課。
但瀛姝現在無法用小姚的故事點撥謝夫人,她飲了一小口酒,愉快的眯了眼睛。
“這酒還是簡嬪送來的。”謝夫人也飲了一小口酒:“她好釀酒,卻也並不把酒到處送人情,我知道她那兒子是太子的臂膀,難得她竟敢把酒送來昭陽殿,完全不懼我汙賴她下毒。”
瀛姝:……
“姨娘哪會使這下三濫的手段?”
“我不是不會使,但我沒那麼蠢。”謝夫人笑了:“司空月狐並沒有捲進儲爭,他助著太子,無非是因為陛下現還有意固儲罷了,簡嬪其實打心眼裡就瞧不上虞皇后,不過她已經盡力做到了她的本分,像今日,虞皇后在那兒裝糊塗,幾不得罪的老實樣,簡嬪為何要出頭呢?作壁上觀誰不會,但她不忘提醒虞皇后,別忘了後宮之主的威嚴。
就衝這點,我喜歡簡嬪,簡嬪也看出來我喜歡她,所以她敢送來她自釀的美酒,倒也不是為取悅我,無非因為深宮之中,有時還需要個說話能投契的友伴,真成對頭那天再絕交也不遲。”
謝夫人看著瀛姝:“我動不了簡嬪,因為陛下必保她,陛下保她不是因為多寵愛她,而是陛下看重她的兒子,因為無論陛下最終擇誰為儲君,司空月狐都將是儲君的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