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章 良人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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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姝明白謝夫人為何這麼“信任”四皇子。
司空通雖然有七個皇子,但可能繼承皇位的僅只四人,太子是司空通心目中的人選,其餘兩個是二皇子、三皇子,還有一個就是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僅只在理論上可能存在的皇子,這個皇子必須要記在謝夫人名下才有資格爭位。
假使司空通放棄了太子,那麼同樣也不可能立司空月狐為太子,因為說明當時司空通已經失敗了,皇權更加衰弱,司空月狐的母族僅是中品之族,哪怕有上蔡梁這門妻族助勢,四皇子並無可能和賀、鄭、謝三姓抗衡。
換而言之,司空北辰必須和司空月狐同心協力,目前看來才有勝算,不過當司空通放棄司空北辰時,司空月狐也只能“另投明主”,他效忠的並不是太子,效忠的實則是皇父。
但這其實也只是謝夫人眼中的格局。
謝夫人繼而又叮囑瀛姝:“從明日始,良人們未時都要集中在內訓署聆受宮規教習,雖負責教習的是姜尚儀,姜尚儀卻無權懲處良人,正是簡嬪領授著內訓署的督糾事務,你們都少不得和她打交道,我對你是放心的,知道你不會惹事,不過你雖不惹事,卻難避免事情找上你,真要是不能應付了,就打發映丹來稟我,要換成別的人督糾內訓,我必會給你兩個武婢使喚,但既是簡嬪負責,就大可不必了,她可不會容忍心懷叵測者逾矩阻攔映丹。”
看來簡嬪的威信很足啊,瀛姝默默的想。
前生司空通駕崩後,司空月狐雖仍然據親王一位,但簡太嬪卻和其餘先帝嬪妃一同移居淮頤宮,更加遠離朝堂修心養性去了,後來瀛姝雖也見過簡太嬪,但全然看不出她的威信,那時的簡太嬪乍一看尚還風華正茂,不過卻只顧跟老去的遺眷及宮人談笑風生,瀛姝對她最深刻的印象,是簡太嬪竟然摻扶著一個白髮宮人去更衣,當時賀朝夕還冷嗤道:“堂堂太嬪,居然反過來取悅個宮人。”
另一個太嬪說:“夫人不知,我等既然都已經移居來了淮頤宮,就沒什麼主人奴婢的區別了,淮頤宮講的是最最樸素的長幼輩分,那白髮宮人是先帝的傅母,在這裡,她的分位最尊。”
傅母其實就是先帝當年的“見習”宮人。
賀朝夕心直口快:“既是分位最尊,諸位都不動彈,怎麼只有簡太嬪去諂媚取悅?”
瀛姝當時沒說話,但她看簡太嬪和那白髮宮人有說有笑,就知並不是因為什麼分位高低,無非是情誼而已,簡太嬪同情那白髮宮人,願意反過來服侍,這得需要極好的脾性,簡太嬪若是擺起架子來,她的兒子畢竟還是親王呢,按理說早該有別的遺眷上趕著討好那白髮宮人了。
司空月狐那個傢伙,絕對不可能容忍他的生母受欺凌。
從這結果反推,簡太嬪是有威風不擺,應當是個平易近人的性情。
午膳後謝夫人午睡,瀛姝卻睡不著,她去了謝夫人的書房,翻閱藏書——時下女娘們遵選妃令入宮,哪怕晉階為嬪,也沒有資格呼叫私家的婢女入宮服侍,唯有成為“三夫人”,不但可以任意選調宮人內侍,甚至還允許私家送入“嫁妝”,謝夫人的藏書就是“嫁妝”,謝夫人也相當引以為傲,因為哪怕是陛下,也常來找謝夫人借閱藏書,內庫的藏書比不上陳郡謝氏的藏書豐足。
昭陽殿裡住著的不僅是謝夫人和瀛姝,還有一位才人,幾位中才人,但這幾位可都沒有瀛姝一般的特權,別說翻閱謝夫人的藏書了,她們甚至只能禁步於西北側的一處小院落,除非謝夫人召喚,否則連隨意走動都不能,這不是宮規,是因為她們唯有在昭陽殿中,才會有承寵的機會,為了承寵,她們自願放棄了自由。
但也同樣很安全,昭陽殿就是個保護傘,只要她們規行矩步,任何人都別想陷害。
瀛姝在看書的時候,就有一個才人來到她的身邊,不待瀛姝問,就忙解釋:“妾本姓曾,小小才人,夫人允准妾午後可以來前庭散步,若是見良人有空,也可陪良人閒話解悶。”
“曾才人安康。”瀛姝雖然一點不想和她閒話,不過也不願讓人家難堪,畢竟按規矩來說人家是才人,位分比她這良人高,按人性來說,曾才人一看就是平民出身的良家子,知道謝夫人重視她,主動示好算是常態,不能就此批為諂媚之徒鄙夷相待。
曾才人慌了:“不敢不敢。”
不敢安康?瀛姝有點不知道怎麼跟這位寒喧下去,曾才人也紅了臉,只好繼續自我介紹:“妾已十八,三年前入宮,本是宮人,後……得才人位不久,還多得夫人提攜才有這等洪福,妾有一父,已故,家中只剩一個寡母,不,還有兄長侍奉寡母,兄長娶了妻……”
瀛姝聽愣了,她真的很想安安靜靜看會兒書,陳郡謝的藏書有很多關及兵法知識,難得的是謝夫人都謄抄下來,可恨的是前生時謝夫人薨逝後,據司空北辰所說虞皇后居然把謝夫人的藏書焚燬了,陳郡謝雖還有原本,瀛姝也沒辦法勒令陳郡謝把藏書交出來,這輩子好容易得了機會翻閱謝夫人的藏書,被打擾真的很讓人心煩。
但瀛姝又實在不忍讓曾才人這樣的弱勢群體難堪。
正焦躁,又聽一聲:“喲,帝休在看書呢?”
瀛姝:……
一個個的都往書房來,不明知道她在看書嗎,這話問得多麼的多此一問啊,但來的這位瀛姝更是不能給她難堪,因為她是喬嬪,南次的生母。
曾才人又趕緊的行禮,終於沒再“閒話”了,低頭垂臉的跽坐著。
“我是來問夫人安樂的,結果夫人竟然在小憩,又一問,知道你在書房。快別看書了,去我的愉音閣坐坐吧,我都好幾年未見你了,早掛念得緊。”
瀛姝的手已經被喬嬪拉著了,但她還在措辭想要拒絕,卻聽曾才人說:“修華常來昭陽殿,跟夫人很要好,良人便是去愉音閣也無妨的。”
曾才人竟然還有點小聰明,瀛姝驚奇了,剛才她那番話,就是點明瞭謝夫人和喬嬪很親近,可如此的親近,喬嬪又怎會不知謝夫人現正小憩呢,連曾才人都知道喬嬪是衝瀛姝來的,而且謝夫人應該囑咐過她,不必提防喬嬪。
平邑喬是琅沂王的友交,但看來喬嬪卻攀附上了謝夫人。
瀛姝心裡有了成算,就由得喬嬪把她拉了去愉音閣,坐下來,未和喬嬪寒喧完畢,忽拉拉的又來了一群人——跟昭陽殿一樣,喬嬪的愉音閣也有才人、中才人居住,但顯然喬嬪並沒有限制她們,這幾個人,居然還拉了好些個良人來,有一個是瀛姝的熟人,鄭蓮子。
鄭蓮子因為曲水會上的一番操作,被鄭夫人徹底嫌棄了,所以鄭蓮子只好寄住在內人局,基本已經承寵無望了,在內廷的女人們看來她的奮鬥目標應該是某個皇子的姬媵。
只有瀛姝知道,她是內定的太子良娣。
“今日真是太熱鬧了。”喬嬪天真爛漫的連擊了幾下掌,十分的開心。
那個領頭的才人說:“妾正和幾個妹妹們逛瓊華苑,剛巧遇見了幾個良人,知道修華愛熱鬧,請了她們來討茶點吃,沒想到王良人也在,這真是太榮幸了,妾早聞王良人是神女轉世,今日這一見,哪來的神女轉世,分明是良人某世不小心,轉世成了神女,後來的神女都按良人的模樣長的。”
這馬屁拍得響亮,喬嬪聽後樂不可支,她帶頭一笑,除了瀛姝之外所有人都笑了,偏有個良人確實天真爛漫,她坐在了鄭蓮子身邊兒,順眼就看見了鄭蓮子的神情,心直口快道:“鄭良人為何笑得一臉苦相,別不是妒嫉吧,這可不用妒嫉,王良人的美貌是一目瞭然的。”
鄭蓮子這下就越苦相了。
有宮人在喬嬪耳邊低語,喬嬪於是知道了心直口快者的姓氏,她瞥上一眼面紅耳赤的鄭蓮子,指了指面前擱著的一碟蜜漬梅子,讓人專門拿去給鄭蓮子,似打趣:“幾位良人中,彭良人年歲最小,因此想到什麼就直說什麼,還不懂得有的話會讓人難堪,像鄭良人,她雖說在曲水會時存了心的要為難盧三娘,因此跟王良人間也產生了點小衝突,不過這些小的過節,也大不至於釀成妒恨。彭良人見的人少,應是不知,有的人啊,容貌本身長得就不討喜。”
彭良人歪著頭認認真真瞅了鄭蓮子幾眼,更疑惑了:“可我看鄭良人,還是很眉清目秀啊。”
就又有一個良人插話:“鄭良人本是想在曲水會上風光亮相,好引起眾人的關注,不想反而卻露了短,還被王良人給拆穿了,今日見鄭良人再見王良人,多少是有些難為情吧。”
瀛姝看向說話的女子,面生,但這一眼後應有印象了,女子有個高略方的額頭,面部弧線優美,下頷尖尖的一收,翹鼻尖,有笑靨,一眼看上去是貌美的,多看幾眼又覺不過如此,還是因為沒有美麗的神韻,骨相太突出,才十四、五的年紀,面部就已經有凹陷的顯徵了,兼之妝容豔麗,顯老了。
瀛姝本不知道這良人姓啥,卻又聽心直口快的小彭說:“我早前碰了巧,還聽陳良人跟何良人說呢,講鄭良人是內定的太子良娣,太子還對王良人有意,因此若要鬥敗王良人,只要挑唆鄭良人動手就行。”
這下連喬嬪都驚異了。
怎麼回事啊這個彭良人,雖說是下品寒門出身,腦子要不要蠢成這樣,這種人在宮裡怎麼活得下去?
瀛姝笑了:“姐妹們可拿我打趣吧,我就是個笑柄,佇在這兒啥話沒講,就能活躍氣氛了?陳良人是吧,何良人現在不在場,你也該解釋幾句,彭良人是實心眼,她可分不出真話和玩笑話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