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8章 喬嬪入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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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間,又有一面紗屏隔擋,花榭外的竊竊私語原本也不能讓人聽得多麼真切,謝夫人先也是好奇,喊了兩個宮人到跟前兒問:“你們在說什麼,說得這樣開心?”這一問,卻就把兩個宮人問跪了——
宮人都知道謹言慎行的規條,可畢竟是血肉之軀不是腦袋裡裝滿規條的“器械”,尤其是那些還正青春年少的宮女,並非時時都能約束唇舌,鎮日間,宮中的生活其實也無太多的意趣,忍不住閒談了,卻畏懼貴主盤問。
不敢相瞞的。
膽子略大些的宮人便闡釋著:“這幾日,太子及三位皇子負責追查‘惡鬼’案,也就是夫人不大關注,含光殿和長風殿都可上心了,就連喬娘娘也總是往宮中的房署去,問掌嫻有無跟人結仇,往日間和哪些宦官、宮人交密……陛下卻是準了王良人協佐鬼宿君查案,鬼宿君為避嫌,不敢來昭陽殿,跟王良人多在芙蓉苑商量。”
“那又如何?”謝夫人聽了個滿頭霧水。
她知道瀛姝在懷疑皇后和太子,因此心心念唸的要破獲兇案,謝夫人雖明知哪怕真捉到兇手,皇帝也不大可能問罪皇后及太子,瀛姝多半是要白忙一場的,可謝夫人卻不想打消瀛姝的積極性,皇帝既然決心要查明案情,自然樂見皇子們積極追兇,選女之中,也只有瀛姝具有查兇的志向,不管結果如何,瀛姝都可靠著這起事案讓皇帝更多關注,這對於早日寵承有益無害。
“不少宮人都目睹了鬼宿君及王良人……數日前,因著何良人等三個編排王良人,簡娘娘罰了她們禁足抄規,宮中的人自是不敢再說太子殿下與王良人的嫌話,現在卻都在議論,說鬼宿君及王良人才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謝夫人並不如何在意。
這一雙小兒女,本就是青梅竹馬的情誼,若瀛姝真對南次有情,王斕只要開了口,皇帝早就玉成了此雙人,又哪還會等到她先開口,軟硬兼施的硬求著瀛姝為選女?不過謝夫人略一轉念,交待道:“請了喬嬪來說話吧。”
喬嬪著實很煩惱兒子的不思進取。
她的父族平邑喬,是屬南渡的僑貴,自來就受琅沂王的蔭庇,兩姓交好實有了百年曆史——倒是比大豫的國祚更長一些。當年她入宮,是因王岑不願入宮,琅沂王一族沒有女兒致力於內廷,平邑喬的女兒就只能成為棋子。
喬嬪倒也承認她初入宮時,的確因為受到琅沂王的蔭庇而順利承寵,但好景不長,當琅沂王失勢後,賀夫人及鄭夫人便開始聯手打壓她,她在內廷的好日子徹底結束了,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江嬪開始獲得隆寵,那個飛揚跋扈的女人,當眾羞辱她,還要反誣她心存惡毒。
沒有人替她說一句公道話。
是琅沂王先把平邑喬視為了棄子。
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自保,她既入了宮,就不能一直受到羞辱,更不能眼看著她的兒子也受到折辱,她的家族再是不濟,也比虞皇后的家族高貴得多,南次的血統遠比太子高貴,她為什麼不能相爭,憑什麼不能相爭!
南次若能娶陳郡謝的大宗嫡女就好了,喬嬪相中的是謝八娘,她是謝夫人的親侄女,太子既在爭取盧氏女的芳心,南次又為何不能效仿呢?相比太子,南次的儀貌更加出色,且文采……哼,太子有什麼文采,幾個皇子中,唯有她的南次才能稱得上文采風流。
可南次不是太子,皇后的話,太子聽之信之,喬嬪的話,南次卻自來當作耳邊風。
南次過於消極,喬嬪才不敢在謝夫人面前開聯姻的口,總不能讓堂堂陳郡謝的大宗嫡女,反過來求嫁一個既不居長,又不居嫡,外家僅是中品之族的庶次皇子。
因此這日,謝夫人召她前往昭陽殿“說話”,喬嬪簡直喜出望外,直到看仔細了謝夫人懶懶的神色,竟全不如以往熱絡,她喜悅的心情才褪了熱度,更不敢多話了。
“張良人這幾日如何,她在愉音閣住得可還習慣?”謝夫人問。
“夫人令妾妥善照看張良人,妾當然不敢怠慢,張良人性情雖要強,不過卻還極感激夫人的好意,妾身是沾了夫人的光,張良人對妾身也是恭敬的。”
“她不過還是選女,你是嬪位,她理當恭順。”
謝夫人垂著眼,伸手輕輕撥弄案上的一朵芍藥:“皇后還‘病著’,徐才人有了身孕後又被命案驚著了,因此怕是有一段時間,陛下都會去顯陽殿安撫皇后和徐才人,張良人是不夠沉著的,至少在愉音閣裡,你可不能讓她因為心浮氣躁惹出亂子來。”
喬嬪一邊道諾,眼珠子在睫毛底“走”了幾趟——七皇子司空烏啄後,宮中並非沒有添丁的喜訊,可要麼是小產,要麼是夭折,明面上呢卻並沒有是人為施害的端倪,近幾年有孕的後宮份位都不高,哪怕生下了皇子,無論對太子,還是對二、三兩個皇子皆不成威脅。鄭夫人、賀夫人忙著奪儲,皇后忙著固儲,這三大方的關注點並不在那些低位份的世婦、女御受寵不受寵,有孕不有孕。
只除了一件事案似有疑雲——那是曾經住在含光殿的一個小小中才人,既然是攀附上了賀夫人,於是把昭陽殿視作了仇家,中才人份位低,年紀也輕,雖然不楚楚可憐,卻是實打實的青春貌美,有孕後這個中才人只道已經真正飛上枝頭,足以把皇后、謝夫人統統不放在眼裡,更加的跋扈,竟然在一場家宴時,公然提出要謝夫人替她“試毒”。
後來,這個中才人小產了。
中才人批指控謝夫人加害於她,但沒有證據,既無鐵證,皇帝當然不可能問罪昭陽殿,這件事看似不了了之了,可到底還是在皇帝心中種下了芥蒂,昭陽殿吃了個小小的悶虧。
吃虧的人,多半不會是動手的人,這是喬嬪自己總結的“經驗”,那個中才人早已經成了宮中的白骨,是誰害得她小產已經不重要了,不過顯然,謝夫人還記得她曾經吃過的暗虧,這一回,應當是要算舊賬了,喬嬪心裡已經有了譜,她不用猶豫,當即就決定了接下謝夫人給的任務。
“帝休現在助著五郎查案,你知道吧?”謝夫人忽然問。
她睨著喬嬪,看喬嬪緩緩搖動著團扇微微笑著,謝夫人就猜喬嬪要說的話,一言一句的,倒像是她已經替喬嬪打好了腹稿,也不知該說喬嬪是她腹中蛔蟲,還是該說她把喬嬪的心腸摸得透透的了。
宮裡的人事什麼時候都不會簡單,但實則也複雜不到哪裡去,總歸再複雜的人心,現在也無非為的是儲位,喬嬪既極樂見張良人先為昭陽殿的棄子,又必摘除瀛姝這枚絆腳石,她膝下有皇子,家族平邑喬也並非完全沒有利用之處,而且她的兒子甚至還很得琅沂公王斕的欣賞,這就是喬嬪覺得她能被昭陽殿“擇優選定”為同盟的自信。
謝夫人於是也去逛芙蓉苑了,遠遠的,就看見伏波榭裡,不僅瀛姝和南次在內,太子居然也在裡頭,謝夫人覺得這情境是真真可笑了,虞皇后拉攏一個鄭氏這樣的下品族第已經不容易,鄭氏女鐵了心的要進太子府,為了達到目標,居然企圖反過來利用賀氏壓制瀛姝,可太子現在在做什麼呢?范陽盧家的女兒還沒有被他哄得芳心萌動呢,鄭氏女也還被罰禁足,太子竟然向瀛姝示好,他是害怕瀛姝跟南次這隊組合能查到“惡鬼”呢,還是篤定了“惡鬼”絕無可能被查獲?
謝夫人搖著扇子往伏波榭去,那裡頭的三個晚輩都先一步站起來,極其一致的衝謝夫人見禮。
“我猜你們三人是在商討案情,不知誰更多發現?”謝夫人坐下來,笑著把面前的小兒女都看了一圈兒。
“我是聽說五弟跟王良人在芙蓉苑特地來跟他們會合的,雖說經父皇許可,我已經調問過了內刑司……”
太子話沒說完,就被謝夫人搖著扇子給打斷了:“我剛才的話就是隨口一說,太子當作調侃就罷了,惡鬼多回行兇,但昭陽殿的宮人並沒哪個遇害,我早自查過,很篤定命案發生時,昭陽殿無論是宦官還是宮人都不曾孤身行動,很顯然,兇手不在昭陽殿,因此對於惡鬼案我是沒有頭緒的,再多關注並無作用。”
言外之意是,我不是來聽案情的,案情不必告訴我。
司空北辰用力牽了下唇角,說:“謝夫人是越來越風趣了。”
“太子幼時,我對太子是不假辭色的,這其中的原因我不說,太子想必也明白,現下太子都已經涉政了,且轉眼還要大婚了,儲君的威望是越發足了,我說話再不風趣些委婉些,就有那些和我積年的對頭勢必抓著我這把柄,指控我居心不良要加害儲君了。眾口鑠金之禍,能避則避吧。”
司空北辰這下子無言以對了,只好訕訕告辭:“夫人既有話要囑咐五弟及王良人,我理當避諱。”
謝夫人只是笑,只是搖扇子,目送司空北辰走遠了,聽南次像終於忍不住了似的笑咳出聲,她的眼睛才真真切切露出點倜侃的神色來:“喬嬪常來我昭陽殿走動,倒是五郎從來不主動來昭陽殿問安,便是大小的宮宴、家宴,把我也躲著遠遠的,想想我是真很久沒有細細打量過五郎了,一轉眼兒,個頭這麼高了不說,體魄也健壯了不少啊,眉眼跟小時候相比,變化卻不大,還是隨著喬嬪的秀氣,不過畢竟是兒郎,不管是鼻樑還是面頰的輪廊都硬朗了不少,幾個皇子裡頭,四郎最有桃花運,不過在我看來,五郎的皮相也是不差的。”
“謝夫人這樣的誇讚我,我怎麼聽著反而覺得心裡慌得沒底了?”南次摸著鼻樑,笑得頗為靦腆。
“你不用慌,我是真的在誇你,便是喬嬪早前也在誇你呢,說你最近越發長進了,因此帝休才鐵了心的要助你一鳴驚人,你們兩個聯手查案,必定是得先拔頭籌的,只是啊,五郎你的婚事陛下早答應過喬嬪,得考慮喬嬪這生母的想法,喬嬪又說她沒什麼想法,指望的是我能為五郎你挑個賢妻佳侶,因此喬嬪就差明說了,雖然帝休心許的是五郎,但你們兩個小兒女沒有緣分。”
瀛姝和南次心中都在暗暗嘆氣。
喬嬪啊,她怎麼敢如此小看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