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9章 逐漸奇怪的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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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極度尷尬時,大抵都是無法控制“真情流露”的,這和尷尬的人活了多久無關,約和心計也沒有干係,就如此時的南次和瀛姝,也確實無法掩飾神色間的僵硬感,兩張哭笑不得的臉,就這樣坦露在了謝夫人的眼前。
南次無疑是最尷尬的人,他還得向謝夫人行禮,極其真誠的道謝:“夫人當面道破母嬪意圖中傷瀛姝的心機,說明根本沒有懷疑我,夫人明明洞悉了母嬪的用心,卻還肯信任我,沒有因此就順水推舟,提醒瀛姝疏遠我提防我,夫人對母嬪及南次如此寬容,南次……雖無地自容,也確無以為報。”
“琅沂公對你的教導的確用心了。”謝夫人頷首道:“說來也是你的造化,其實幾個皇子,並沒有哪一個被無知婦人耽誤,陛下都請託了博學之士負責皇子們的教習,而你呢,要是跟太子以及二郎、三郎一個樣,非要去聽被困禁在後廷裡的婦人的教唆,相信了她們的話,認定只有經了十月懷胎的生母,才是世上唯一對你好的人,你當然就會比喬嬪還要熱衷於討好昭陽殿,那麼今天我對你的態度,就又會截然不同了。
我就直說了吧,我會利用喬嬪做一些事,不過我既然看重五郎,看你的情面上,我定然不會陷她於絕境,她要是明白過來,適可而止,我必不會讓她真正吃虧,五郎應該會明白吧,像你母嬪現在的心性,她已經存了野心,我便是點醒她,她也不可能回頭是岸,反而還會因為居心被拆穿,惱羞成怒又去投了別的什麼人,掉轉矛頭對付我。我雖會利用她,可會給她留餘地,別的人萬萬不會對她這麼仁慈。”
南次無言以對。
如果他能說服自己的母嬪,今日也不會面臨這麼尷尬的場面了。
“今日我把話亮開來講,也是為帝休著想,我知道你們兩個之間是有如兄妹手足的情誼,且陛下應當也是這麼認為的,可宮裡的人事畢竟複雜,就如同喬嬪,她何嘗不知帝休視五郎你為兄長,可為了達到她的目的,不同樣會編排帝休對你存在別樣的情感麼?今後五郎也不必避嫌了,大可來昭陽殿見帝休,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們的來往就是真真正正過了明路,如果還有人膽敢胡說八道,那就是連我也要中傷了。”
從這天之後,南次果然就成了昭陽殿的“熟客”,但當然,他和瀛姝的見面也並不會只限在昭陽殿中,兩人是為了查案,一同去別的局署詢問宦官、宮人理所當然,可經他們詢問的人,卻許多都不存自己是“涉案人”的自覺,關注點非常奇怪——
“五殿下和王良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啊,是我想太多了麼?”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我往日間見五殿下,只覺他比四殿下更……不知道應當如何說,四殿下吧,我們這些奴婢還敢明目張膽的看兩眼,但從來不敢窺視五殿下。”
“五殿下就不常來內廷,在宮人們面前也總是冷著臉的,比四殿下可嚴肅多了。”
“但有王良人在五殿下身邊,我莫名其妙就不害怕五殿下了,竟忽然覺得是我從前誤解了五殿下,五殿下其實是頂和氣的人。”
“沒錯,就是這樣的感覺,原本有很多事我們都忘了的,光是五殿下來問,根本就想不起來,可王良人在旁調侃五殿下,引得我們笑一場,一邊兒就覺得五殿下竟也如此詼諧,莫名其妙還想起了那許多的事,雖不知道和案情有沒關係,都敢說了。”
“你還記得從前老尚儀說的話麼?我們那時不也對陛下大是敬畏,最怕的就是御前應對,生怕一不小心說錯話,就有殺身之禍!老尚儀跟我們說,我們不必去猜度陛下的性情,只看皇后殿下,皇后殿下既然從不曾厲責宮人,說明陛下也是極寬容的。王良人雖然還不是皇子妃,但我琢磨著,連謝夫人都許了五殿下與王良人這般的……親近,莫不是陛下已經有了旨意,要將王良人指給五殿下為妃吧?”
“你是說王良人詼諧沒架子,五殿下雖看上去嚴肅,但性情跟王良人是一樣的?”
“是呢是呢,難道不是如此?”
別說宮人們的關注點逐漸奇怪,更奇怪的是二、三兩個皇子的關注點。
二皇子司空月烏,這天有點落寞,起因是他聽說宮中不少局署的宮人都熱盼著被五皇子、王良人“盤問”,司空月烏於是總懷疑“對手”已經佔據了先機,好勝心被激發了,就跟著“對手”的“足跡”又進了二次“盤問”,宮人們不敢拒絕盤問,也都很老實的把那些話都複述了一遍,而且並沒有隱瞞他們接受五皇子組盤問時的心路歷程。
司空月烏憤怒了。
“那些個宮女們,被司空月狐迷得神魂顛倒也就罷了,以往哪裡說過司空南次半個‘好’字?司空南次憑什麼就被贊為‘驚才無逸’了?宮女們一個個的,這幾日議論的都是他,排著隊伸長脖子等他‘盤問’,這哪是在等‘盤問’啊,明明就是盼著跟司空南次親近!”
小宦官被吼了一臉,只顧著討好:“要論瀟灑倜儻,五殿下是萬萬比不上二殿下的,不過是五殿下過去假裝一本正經,不似得二殿下一直平易近人,現下五殿下突然平易近人了,宮女們一時覺得新鮮。”
“司空南次怎麼突地開了竅?”
“定是王良人給他支的招。”
“我就跟阿母說了吧,王五娘一看就比王四娘聰明,當時就該押著裴九娶了王五娘,管王四娘死活幹什麼,別讓王五娘應選才是正理!如今可好了,王五娘一進宮,連司空南次的風頭也能把我蓋過去。”
“殿下稍安勿躁,五殿下有王良人助著,殿下也不是沒有賢內助,只不過……未來王妃現下還不能在內廷行走,暫時無法和王良人較勁而已。”
司空月烏的心情更煩躁了。
他的母妃,替他擇選的“賢內助”固然出身望族,看上去閥閱權勢遠遠勝過了現如今的琅沂王氏,可慢說那女子的容貌比不上王五娘,人還沒過門呢,竟然就敢勸誡他不要貪圖享樂,說穿了就是個妒婦。
一個妒婦,哪裡有母儀天下的氣度呢?
宮女們誰不希望將來的後宮之主,賢良大方溫和仁厚,誰會希望上頭坐著個妒婦厲迫威壓,活得膽顫心驚、如履薄冰?雖然未來的皇帝不是宮女們能決定的,奪儲也不能指望著宮女們的“人心向服”,靠的是門閥權勢的硬實力,但畢竟將來,總不能讓靠“出拳”的人服侍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吧?
江山靠拳頭先打下來,美好的生活得指望宮女們的纖纖玉手服侍。
司空月烏覺得自己有一個卓越的見識,但這見識,卻被他的母妃嗤之以鼻了。
這個見識是——他英明偉大的父皇陛下,根本不是當真和虞皇后伉儷情深,因此才偏心司空北辰這個嫡子。都是男人,哪能不愛青春嫵媚的美嬌娘,當真對個苟延殘喘的老婦人舊情難忘?只不過啊,虞皇后雖然又老又醜,勝在自覺,把後宮治理得並不是一塊鐵板,多的是風情嫵豔的宮女們存在,各憑手段和本事,讓父皇尚能感覺宮闈之趣。
虞皇后這樣的“知情識趣”,父皇能不體恤幾分麼?
司空月烏深深的認為,要是他的母妃同樣“知情識趣”,父皇說不定早就廢了虞氏,也自然會廢太子,明明奪儲的事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但就因為母妃沒有這樣的見識,於是只好走一條更艱難的道路。
可見,一個女人聰不聰明,智不智慧,對於男人的大業來說,作用是不能忽視的!
在司空月烏看來,王五娘無疑就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不管她日後到底是要幫著謝夫人,還是司空南次,又或者是什麼別的什麼人,現在她的一番作為,就是讓父皇發現了她的優點——知情識趣,完全有能力管理後宮,至少,能力不輸虞後!
司空月烏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努力。
於是乎,賀夫人這天的心情也暴躁了,一指頭戳在兒子的鼻子上,差點沒戳得司空月烏流鼻血:“你還有心情管那些宮女們的想法?竟然還一門心思跟司空南次攀比誰更有魅力?!司空南次算什麼?他的母族平邑喬,過去有如琅沂王氏的看門犬,現在嫌棄琅沂王投的肉餅太小,又衝陳郡謝搖尾乞食,就這麼號貨色,你居然也能放在眼裡!”
司空月烏捂著鼻子,敗下陣來。
賀夫人身邊有個“智囊”,是她在私家的貼身婢女,如今已是含光殿的掌事宮女了,但凡含光殿的宮人,都要尊稱她一聲“婕娘子”,她既是賀夫人的心腹,有的話,自然敢說:“王良人貌美,殿下為她的姿容所動實屬常理,人不風流枉少年嘛,夫人也不需太過擔心。”
“你果然知道我為何動怒。”賀夫人仍然是一臉電閃雷鳴。
“夫人想想主翁,有多少房姬妾,便是做了曾祖父,不也還是未改性情嘛,可主翁雖然也寵慣那些姬妾,何曾因為房闈之私荒疏了大事?二殿下畢竟跟主翁接觸得多,難免也會受到尊長的影響,要說來,早早見識這些事才好呢,於兒郎而言,尤其是如殿下這樣的兒郎,既然註定要承當大業,最忌憚的其實是多情、專情,但凡不用情,再是美貌的女子,多看些眼也不過如此了。”
婕娘子說所說的主翁,就是賀夫人那一把年紀了還聲色犬馬的老父親。
但賀夫人竟真聽進了她的話,臉色終於恢復了正常,冷笑一聲:“我竟又忘了,男人家喜新厭舊並非多情實為無情的道理,也的確阿父看上去雖則姬妾成群,身邊兒的那些狐媚子也沒一個本分的,但這些年下來,任憑賤人們如何媚惑,阿父何曾智令色昏?
可你真覺得二郎剛才那話在理麼?難道說,我真要收斂好鋒芒去討陛下的歡心才更有益?難不成我竟真要跟王瀛姝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去爭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