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中,胡非非帶人押著一個婆子叩開驚鴻殿大門。

那婆子渾身汙糟,身上衣裳被泥汙與乾涸的血跡掩去了原來的顏色,其中一手包裹了層層紗布,正是李姑姑。

主殿中,他笑容親切,向謝妃賠禮致歉:“這是萬歲爺的旨意,無論哪宮哪殿都需徹查,還望謝妃娘娘恕罪。”

謝妃神色淡淡,一副俗世紅塵與她無關的模樣:“芳姑姑,依著他。”

“是,娘娘。”

胡非非感慨謝妃真乃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做事幹脆,竟半句不問,他在驚鴻殿行事前所未有的順暢。

不像其他殿的主子,不是追著纏著追問試探,就是妄想糊弄不肯好好配合,各有各的情況。

李姑姑已經招供了,她是受人指使等在太液湖邊推玉婕妤下湖,藉以陷害梨花。

指使她的人是個宮女,如果事成了不止會救她脫離蘇思茹的魔爪,還會提拔她。

她只知道那宮女背後有大靠山,但容貌她壓根沒看清楚,那夜那宮女熄了燈才進去的。

審問時說到這裡,李姑姑哭著向胡非非哀嚎:

“大人,大人,奴婢也是被逼的啊,若不是蘇小主串通掌刑司不給奴婢活路,奴婢也不會被人蠱惑,您看看奴婢身上的傷。”

說話間李姑姑撩開衣服,將身上各種傷展示到人前,又砰砰磕頭:“奴婢去掌刑司訴過冤,但根本無人理會奴婢,奴婢是沒了活路才做那糊塗事,一切都該怪蘇小主,大人,大人千萬要明察啊……”

她便是死也要拉個墊背,將事兒源頭推給蘇思茹,哭得甚是悽慘可憐。

若個心志不堅的人來,定然心生憐憫。

胡非非卻不為所動,笑得十分親切:“李姑姑,推給別人救不了你的命,當務之急是想想如何立功才是。”

“可是大人,奴婢該說的都說了,奴婢是真不知了。”李姑姑痛哭流涕,不斷哀求。

“既然如此,”胡非非笑眯眯道:“那便遵萬歲爺的旨,拖下去凌遲吧。”

李姑姑腦中轟隆一聲,眼見有人來拖她,忙道:“奴婢想起來了,那宮女奴婢雖沒看清她的容貌,但奴婢聽過她的聲音,若再次聽見定能認出,還請大人給奴婢一次機會。”

這才讓李姑姑苟活至今。

胡非非帶著她一一排查過去,今日是第三日,仍舊沒查到那個宮女。

幾個妃位的主子,胡非非是最後來查。

胡非非一邊閒話家常一樣和芳姑姑幹嘮,一邊親自跟著芳姑姑,看芳姑姑召集主殿的所有奴才到一塊兒來接受審問和查驗。

至於偏殿的人,芳姑姑無奈攤手:“大人,奴婢只怕請不動蘇小主的人,還是您出馬為好。”

胡非非聞言微微詫異,大長公主孫女蘇思茹這號人物他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一個才人的奴才,主殿的掌事嬤嬤都號令不了。

李姑姑口中蘇思茹的光輝事蹟,胡非非查證過,確有此事,自然也知道蘇思茹交給掌刑司的小本本,上面都是為何要罰李姑姑的由頭。

他看見時還讚歎了一句:“蘇才人看似莽撞刁蠻,實則膽大心細,不愧大長公主孫女。”

此刻胡胡非非對蘇思茹充滿了好奇,芳姑姑看他不說話,便提議要不她去說一聲。

胡非非擺了擺手,心念一動,讓底下的人先查著,自己抬布便前往偏殿。

剛到偏殿,便聽到裡面有人不耐煩的叩了叩桌子:“老實交代,你祖奶奶是哪的人,還有你說你大伯家的大堂哥的小媳婦,在李大人家當過僕人,可有勾結之處,速速道來!”

“主子,奴才進宮時還小,只知道嫂子不過個下等廚娘,旁的真的不知,還有奴才的祖奶奶過世幾十年了,奴才不知啊,您都查三日了,奴才該說的已經說完了,您就饒了奴才吧,罰奴才也行。”

馬吊和捶丸哭了,整整三天啊!

他們的主子知道武昭儀出了事後,急匆匆去了一趟沒見著人,回來就瘋了。

別宮的人都是皇帝的人挨個查過去,等著就是。

但他們主子不是,比誰都積極,美其名曰響應號召,從內部查起,翻來覆去審問他們兩個。

這三天他們遭受了非人待遇,祖宗十八代都被查了一遍。

誰見過三更半夜熟睡時分,去偷聽他們夢話的主子?

誰又見過為了嚇唬他們不懈餘力的主子,他們被訛過詐過嚇過,吃不好睡不好,還不如被罰。

蘇思茹眉頭一豎,一拍桌子:“別廢話,你倒著再說一遍,擊掬仔細核對,看看他說得有無出入。”

胡非非在外聽得大開眼界,心想這小主厲害啊,還懂刑訊的法子,知道反覆拷問抓住漏洞。

人編慌後順著說容易,但要倒著說很容易錯亂。

他站在外頭又聽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才進去請人。

蘇思茹聽他說明來意,反應和其他主子全然相反。

她眼睛大亮,頭一句便問:“武梨……咳,武昭儀如何了,她沒事吧?”

蘇思茹這三天煩躁得睡不著覺,就想知道武梨大佬怎麼樣了,但皇帝祖宗顯然厲害得很,把訊息捂得密不透風。

她三天前聽聞梨花出事的訊息,不管底下人的勸阻,直接奔赴汀梨院,但梨花一根頭髮都沒見著就被打發回來了。

彼時太后坐鎮汀梨院,打發她的是秦嬤嬤,很好心的提醒:“如今乃非常之時,蘇小主還是先回去待著為好。”

蘇思茹只得乖乖回來貓著,把馬吊捶丸折騰的雞飛狗跳,排除兩人的成分。

胡非非猝不及防被問這一嘴,差點反應不過來漏了嘴,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奴才不知。”

蘇思茹拿懷疑的眼神上下掃:“你不知道?”

胡非非和藹的笑著說:“不知。”

蘇思茹十分失望:“哦,原只是個邊緣人物,怪不得現下還查不出兇手,慢死了。”

胡非非笑容忽有些僵硬,他怎麼覺得自己被這主子說的一無是處,但卻一句也反駁不了呢?

蘇思茹乾脆利落對擊掬和捶丸馬吊說:“走走走,出去。”

再轉頭回來,看胡非非沒動,催促道:“走啊,不是要查我們麼?”

說著帶頭當先出去,嘴裡話不停:“你瞧著太好說話了,最好將每個角落都搜過,有萬歲爺撐腰,千萬別怕。”

“你是帶著名冊來查的麼,可要一一對應上,漏一個都不成。還有留神最近上報的死人,萬一是哪個主子殺人滅口做的手腳呢,再有故意報了死訊將人藏起來,這都可能的……”

胡非非摸摸鼻子,感覺這主子有些意思。

不止不慌,竟還在教他做事。

他看起來很好說話麼?

胡非非疑惑了。

蘇思茹也不管胡非非聽不聽得進去,把她能想到的一股腦塞過去。

要是可以,她甚至都想親自上陣幫查呢。

等見到李姑姑,蘇思茹眼睛一下瞪圓了,大怒道:“好啊,賊婆子,你躲在了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