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好辦。”

“都推給柳芸兒便好了。”

許恆語氣突然急切起來:

“等江枝雪也被藥死後,我會抬柳芸兒為妻,柳芸兒為人淺薄好掌控,好拿捏太多。”

“雖然先前我辜負了柳芸兒,但她也靠我享福那麼久了,本來就只是個鄉野村姑......若不是我,她哪有機會過這種日子?”

“所以為我頂罪是應該的。”

他說著,原本有些呆滯的目光也變得清明。

三月暖春,這些話卻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早就氣沖沖回自己院子裡的柳芸兒自是不知道這些,她甚至等著許恆來哄自己。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許恆自從進了阮靈院裡便沒出來,翌日晨起上朝還去晚了。

下人們頭一次見主子這般,悄悄說起了小話:

“這還是柳姨娘入府後,主子爺頭一次在別人那兒留宿。”

“是啊,之前的納的那些,不論多貌美,可從沒爭過柳姨娘。”

“我看啊,柳夫人的寵愛怕是,嘖嘖......”

他們說得起勁,但是運氣不好,被柳芸兒聽了個清楚。

柳芸兒當即就叫人把這些嚼舌根的人拖下去教訓,倒是忘了這府中議論之風本是她助長的。

從前這些人只說她好話,為了討好他,連主子夫人都敢亂說。

許夫人雖不受夫君重視,但好歹是主子,當即就要嚴懲。

還是柳芸兒自己到許恆面前哭哭啼啼,求著放過了這些下人。

之後一些話越說越過分,柳芸兒恨不得讓許夫人日日都聽,每每許夫人要發作,又都被她攔下。

保這些人的是柳芸兒,如今要罰的也是柳芸兒。

升米恩,鬥米仇,柳芸兒不懂這個道理。

“賤人!”

她在自己屋裡摔著東西,各種東西倒在地墊上,她沒撒完氣沒人敢收拾。

丫鬟們都戰戰兢兢,不敢靠近。

恰逢乳母帶小少爺過來,見到這一幕也傻了眼。

“娘!”許嘉沒見過母親這般,出於關心,下意識就跑上前去抱住柳芸兒。

他還是孩童,只能抱著柳芸兒的雙腿,流出來的眼淚都打溼了裙子。

一旁本來有丫鬟想攔,但都只敢小心試探,怎麼可能擋得住許嘉一股勁衝過去。

“娘你怎麼了,兒子幫您分擔!”許嘉想到夫子課上教過的道理,說出了不似他這個年紀能說的話。

這要是旁人,興許看在孩子面上還能冷靜些。

但柳芸兒不是旁人。

她閉眼深吸了口氣,隨即俯身把抱著自己腿的兒子扯開。

雙眸死死盯著這張臉。

“你爹要是有出息,我便不用在這兒受苦了。”她咬牙切齒說著,眼中滿是悔恨。

許嘉看不懂其中情緒,也聽不懂自己母親在說什麼。

“爹前幾日剛升了官,對我們都很好,娘是和爹吵架了嗎?”

“不要吵架,兒子想爹和娘一直好好的。”

許嘉說著,眼淚又一直往下掉,半大孩童只能靠這個表達情緒。

只是柳芸兒見他如此,怒火更甚。

“你哭什麼!你有什麼好哭的!”

柳芸兒緊緊抓著自己兒子的肩膀,搖晃著質問,“生來便是高門公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許嘉從沒見過母親如此,對母親的怒火更是無所適從。

他小心想控制自己的聲音,卻是咳嗽了起來,更加可憐。

一直在旁邊的乳母見狀趕忙就要上前把小少爺帶走,可惜柳芸兒的手比她要快得多。

一耳光打的所有人猝不及防,許嘉也沒站穩跌倒在地,他的哭聲終於止住,有些茫然的看著母親。

稚嫩的臉上鮮紅的掌印顯現,乳母心疼得緊,趕忙帶孩子離開。

“滾!滾去找你沒用的爹!廢物!只會哭的廢物!”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孩子!”

柳芸兒繼續罵著,乳母想捂住小少爺的耳朵,但她只有一手空餘,許嘉還是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乳孃,娘說的廢物是什麼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痛過度讓許嘉有些懵,他只是眼淚不停往下掉,嘴巴顫抖著。

“夫子教過的,但娘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吧?”

他扯著乳母的衣角,不停問著。

許嘉並不知道,其實這樣的事並不是第一次。

只是當時他還太小,早不記得了。

那年許恆納第二個妾沖喜時,柳芸兒便是這般瘋魔。

那段時間甚至只有許恆在時,柳芸兒才算是個母親,只要許恆一走,她便埋怨兒子留不住父親。

天底下哪裡有這樣做孃的?

乳母心中也很是困惑,但不敢宣之於口,對許嘉的問題更是不敢回答。

也不止乳母,這許府裡沒人敢說一字半句。

所以許嘉只能被抱著遠離自己的母親,還得不到任何答案。

宅中大事總是傳得很快,小少爺被打的事兒沒多久就被人通傳到夫人的院子。

彼時阮靈正藉著黃昏請安在許夫人處商議計劃。

聽通傳的人說完,許夫人難得對府中的事兒表露驚訝。

“她又打了自己兒子,這次還罵廢物?”

“稟夫人,是的。”下人恭敬回稟。

言罷,許夫人揮揮手叫他退下。

見許夫人還沒緩過神,阮靈開口:“其實她那樣的人,做什麼都不稀奇。”

“何故如此說?”許夫人扭頭看向阮靈,“那畢竟是她自己的骨肉。”

“骨肉而已。”阮靈給自己倒了杯茶,“對一些人來說不過是掉下來一塊肉,掉了便掉了。”

“能給一條命便是上天好生,養的好不好,誰管呢?”言罷,她舉杯放在嘴邊。

許夫人靜靜看著阮靈。

其實阮靈是不會品茶的,解渴而已,但這杯茶喝的極慢,因為她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

表露心緒是很危險的行徑,特別是在僱主面前,會讓人懷疑能力。

她回望過去,相判斷對方的情緒。

許夫人是標準的大家閨秀,長相也是如此,她眉目溫和,言語總是不過激,除此之外也甚少展露自己的情緒。

但此時,她看向阮靈的目光多了些心疼。

“你看著也不大,怎會心同枯槁一般?”

阮靈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反應,不知怎麼回答,只是放下了杯子。

沉默姑且也算一種回應。

但杯底和桌面的碰撞聲卻像是提醒了許夫人什麼,她突然笑道:“倒是忘了,你是仙人。”

“你們仙人都是長生不老的。”

“便也只有你們,能自由穿梭在凡事間,如魚得水般去解決凡人解決不了的事情。”

“若是換做凡人,我也不好委託,只怕是要讓自己的難受拖累了旁人。”許夫人說著,又恢復往常神態,“同你待了幾天卻是忘了這事兒,莫要見怪。”

“無妨。”

怎麼會見怪呢,畢竟阮靈確實只和外表一般年紀,只是驟然聽到這些話,她還是忍不住嘆息。

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把話題轉了回來:“其實柳芸兒這般,也沒什麼不好。”

“此話怎講?”許夫人有些困惑。

阮靈沒有立即回答,她先從衣袖裡拿出一個藥瓶,隨即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