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米麵養大的姑娘,就是比吃麩皮豆菽長的白淨俊俏。

十兩銀子,我悄悄賣到江南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覺。”

凌錦歲後腦勺陣陣抽痛,看來她在醫科院試驗室爆炸中傷的不輕。

耳中傳來一陣低沉沙啞的老婦聲,隨即臉上就被人用指甲颳了兩下。

一向冷靜的她沒急於睜眼,而是靜靜地聽著身前的人談話。

她本能地感覺自己不是在醫院,情況不明之時,須得耐心。

這時,另一個尖聲尖氣的婦人道:

“十兩?我這外甥女可是官家小姐!少於二十兩,我們不賣。”

那老婦冷笑道:

“還官家小姐?她那縣令爹已經問罪斬首,你那小姑子和外甥流放苦寒的燕地,約摸是冷死在路上。

她是命好沒隨父母進京,否則早被髮送到樂坊,你們一文錢也落不著。

不賣老身可走了,等官府查出凌知縣還有一女,你們可犯了窩藏罪!”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一中年男子低聲對婦人道:

“還是算了,明個凌老爺子找來怎麼辦?”

那婦人氣狠狠地說:

“凌老頭要去燕地找孫子,把這禍害送到咱家來,不賣遠遠的,你想引火燒身嗎?

你捨不得外甥女,你陪她吃牢飯去,別牽連我和孩子。”

那男子看一眼床上的凌錦歲,憐憫地嘆了口氣。

三人幾句話的功夫,凌錦歲腦海中正在片段式地閃現著記憶,屬於另一個凌錦歲的記憶。

和她同名,今年二月才及笄的縣令之女,家中突遭橫禍,被爺爺送到舅舅蔣家避禍。

可恨這舅舅蔣有志和舅母鄭氏當著凌爺爺的面,千承諾萬答應,會照顧好她。

而凌爺爺一走,鄭氏便將原主當丫環對待,苛刻飲食言語責罵不說。

中原申城料峭三月,風寒霜重,天不亮趕小姑娘下地幹農活。

原主在自家被爺爺嬌養,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農活沒幹兩天,人就病倒了。

當凌父問斬的訊息傳來,兩人立即變臉,請來人伢子要將她賣到江南煙花之地。

他們還不知,為了安爺爺的心,讓他放心北上尋找母親和弟弟,那個良善溫順的小姑娘。

已經香消玉碎魂歸九泉,被她這個千年後的異世之人佔了身子。

而她,跟原主雖然同名,性格卻是天差地別的不同。

凌錦歲理清頭緒,穿越一事雖然難以接受,讓她有種自己在做夢,或者受傷太重,產生幻覺的感覺。

可不管是哪種情況,她都不允許自己陷入絕境。

她靜靜地等待著原主舅舅下定決心,是一時心軟留下她,還是下定決心賣了她。

沒讓她等太久,也沒讓她陷入兩難之境,蔣有志用憐憫但堅定的語氣道:

“十五兩!給我們十五兩,人你立即帶走。”

鄭氏歡喜地道:“當家的,你可算硬氣一回。

當初我同意留下這丫頭,是想給咱家大郎做媳婦。

如今賣了換銀子當聘禮,大郎就能娶一個家世清白的姑娘。”

那老婦咬牙說:“成!一口價,不過為防她醒了亂說話,你們得給她灌啞藥。”

鄭氏沒有絲毫猶豫,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道:“行,啞藥拿來,我親自灌。”

凌錦歲心上冷笑,很好,我的好舅舅好舅母。

你們不仁,休怪我不義!

她揪準時機,等那老婦將啞藥送到鄭氏手中,鄭氏讓蔣有志去倒水,她嚶嚀兩聲,假裝才甦醒。

鄭氏忙推老婦出去:“快,別讓她看到你。”

老婦小聲說:“我帶人在外面守著,你灌了藥把人綁了,趁天黑連夜走。”

蔣有志送水進來的時候,一臉的擔憂和憐愛,將虛情假義,人面獸心演的淋漓盡致。

還跟剛醒的凌錦歲說,吃了藥好好休息,以後不讓她幹農活。

凌錦歲‘虛弱’地感謝舅舅,一臉羞澀地說:“舅舅可否先出去?歲歲身上痛,想讓舅母看看。”

蔣有志忙朝鄭氏打眼色,示意人伢子已經準備妥當,讓她趕緊動手。

鄭氏哪裡不懂,蔣有志一走,她便上前關了房門,熱情地說:

“歲歲哪裡不舒服?讓舅母瞧瞧,不過你先把藥喝了。”

她關好門一回頭,卻看到凌錦歲站在房中,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那表情,戲謔中帶著幾份冷意,是鄭氏從未見過的神情。

一時讓她心一咯噔,難道這死丫頭剛才聽到她和人伢子的話?

忙問:“歲、歲歲,你這是怎麼了?”

凌錦歲手一伸,笑眯眯地問:“舅母讓我喝藥,藥在何處?”

鄭氏忙將啞藥遞給她,心中的疑惑漸消。

暗道,死丫頭像鬼附身一樣,看在你值十五兩銀子的份上,就不罵你了。

凌錦歲在鄭氏期盼的目光中接過藥,慢慢地開啟藥包,只輕嗅一下便知,這確實是能灼傷嗓子,終身變啞的毒藥。

再給鄭氏一次機會,輕聲問:

“舅母真讓歲歲喝嗎?”

鄭氏神情絲毫未變,頭點的飛快:“快喝,喝了病就好了。”

凌錦歲笑意未收,不給鄭氏一絲反應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上前,一手掐住鄭氏的脖子,一手將藥灌進她口中。

鄭氏大驚,才要放聲尖叫,只覺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凌錦歲速度極快地給她灌了水,以確保藥效。接著手腳麻利地將兩人的衣裳對換,扶鄭氏躺在床上,拿薄被蓋住臉。

她自己則拿一塊破布裹著頭,只露出一雙眼睛。

左右一看,狹窄破舊的房間裡壓根沒啥東西,看到桌上的油燈臺,她拿起收到袖中。

開啟房門,正值金烏西墜,玉兔東昇,相隔遠些便看不清人臉。

蔣有志從堂屋匆匆趕來,凌錦歲學鄭氏的姿勢,朝他飛速揚手,示意別過來。

蔣有志不疑有他,轉身進了堂屋,神情落寞,好像賣了外甥女讓他多心痛似的。

凌錦歲心中直犯惡心,她恨鄭氏這種歹毒的女人,更惡蔣有志這種小人。

那伢婆就在院門口,門外一頭大青驢拉著一輛舊車,一個青壯男子駕車。

凌錦歲瞬間有了決斷,捏了捏嗓子。

前世她自小跟鄰居老爺爺學的模仿他人聲音,不當配音演員就沒什麼用處,沒想到此刻卻中了大用。

她學鄭氏的聲音道:“快,死丫頭綁好了。”

老伢婆咧嘴一笑,露出一顆銀牙,朝車伕招手:“把人扛出來。”

凌錦歲上前伸手:“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