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正來的說辭引起了眾人的一致反對,而李傑再次現身說法,則令大家的態度有些動搖。

真的要下壩嗎?

所有人都開始思考這個問題,衡量其中的得失。

暴風雪的殺傷力真的那麼可怕?

三號高地的苗子,真的無法活到明年的春天?

關於最後一個問題,絕大多數人都選擇相信了李傑的判斷,而這一切都歸咎於李傑長期以來建立的威信。

看到現場的這一幕,於正來的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馮程這小子,幹得不錯!’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慰藉,沒有惱怒,沒有不快。

他根本就不在意‘馮程’的喧賓奪主,在他眼裡,‘馮程’就跟他的子侄輩一樣。

看到子侄輩越來越優秀,他只會感到開心。

一旁的曲和看到這一幕,心態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眼下的情況是,於正來說話都不如‘馮程’好使,如果換做是自己的話,豈不是更加不好使?

如此情況,可還行?

此時,曲和的情緒狀態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生氣了又沒有完全生氣,只是略微有些不快而已。

當然,以曲和的性格,即便他現在很生氣,很憤怒,他也不會表現出來,起碼不會對‘馮程’這樣。

因為未來需要依仗‘馮程’的地方還有很多,剛剛‘馮程’不是說了麼?

一個冬天過去,三號高地的苗子只怕要死傷殆盡。

關於這個判斷,曲和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相信‘馮程’的。

一旦判斷成為了事實,秋季造林的幼苗成活率就從百分之三十、十分之一,直接變成了0。

幼苗全死,在塞罕壩絕對是比天還大的事,場里根本就不敢瞞報,不僅不敢,場裡還要第一時間向上級機關進行詳盡的彙報。

屆時,即便幼苗是因為極端天氣而死亡的,但問題的關鍵是上級領導會怎麼看?

相信?

不信?

亦或者是有選擇的相信?

第一種情況,自然是極好的,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第一種情況也是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第二種情況,絕對是最壞的,事實上這也是曲和最不擔心的一種可能。

李中作為林業部知名的專家,他不止一次的來到塞罕壩調研,他的彙報還是很有說服了的。

何況,第二次考察團中還有慄坤這位主官。

第三種情況才是曲和最擔心的,也是最有可能成為現實的一種情況。

一部分人選擇相信,一部分選擇不信,這種可能看起來好像是不好不壞。

但事實上卻是影響極其深遠的一種。

林業部是什麼級別的單位?

部委!

全國所有林業系統的事都歸林業部管,只要在林業系統內,林業部幾乎擁有著無限的權利。

如果有人因為幼苗全部死亡的事,從而懷疑塞罕壩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資料造假,是在放衛星。

那麼,不管別人死不死,他曲和肯定是死定了!

上了領導的黑名單,你還指望升官?

沒有被一擼到底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一念及此,曲和莫名打了個寒顫。

不行!

絕對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苗子不能死!

起碼不能全死!

就在曲和準備張口反對下壩的同時,一陣冷風吹過,他立馬一個激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

於正來還在現場呢,老於才是真正的主官,他雖然是林場的場長,但老於可是他的頂頭上司。

不僅現在是,哪怕塞罕壩林場升格為塞罕壩機械林場,老於仍舊是他的頂頭上司。

一把手在場,哪有他這個副手發話的權利?

如果他直接表達反對意見,等於是挑戰一把手的威信,他還想不想混了?

儘管老於和他私交很好,但這並不是他放肆的理由。

為官之道,上級領導支援的,下屬不論支援還是反對,都必須支援。

與之相反,上級領導反對的,下屬必須無條件的反對!

因此,面對這種情況,曲和只能在心裡乾著急。

忽然間,曲和的視線躍過站在人群中的李傑,而後他腦中靈光一閃。

‘對啊!’

‘我應該問問馮程啊!’

‘那些苗子可是他的心血,他一定比我更關心苗子的死活!’

‘他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保住部分苗株!’

‘對!’

‘一定是這樣!’

‘他一定可以的!’

滴答!

滴答!

時間緩緩流逝,現場依舊一片寂靜,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表達支援,亦或者是反對。

對於曲和而言,這短短的幾分鐘,卻是無比漫長,他只感覺好像過了幾個世紀一般。

就在這時,於正來忽然出聲道。

“道越講越清,真理越辯越明,這樣,大家互相討論討論,交流交流彼此的建議。”

“以半個小時為限,半小時後,大家在進行集體表決!”

聽到這番話,曲和頓時眼前一亮,暗道。

‘機會來了!’

旋即,他直接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李傑身邊,二話不說,一把將他來到一旁。

兩人來到食堂的一角,曲和抬頭張望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確認安全後方才壓低嗓門道。

“馮程,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幼苗真的沒辦法活過冬天?”

望著曲和緊張兮兮的模樣,李傑腦中一轉便想明白了他在想著什麼。

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頭上的那頂烏紗帽?

李傑坦言道:“我不敢篤定,但很大機率會出現這種情況。”

很大機率?

聽到這個字眼,曲和的心頓時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以馮程的嚴謹程度,很大機率幾乎可以和肯定劃上等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行,我得試著補救一下。’

曲和抬頭看了一眼李傑,其眼神火熱的程度就像是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

“馮程,你一定有辦法保住苗子的,對不對?”

眼見曲和一臉急切的模樣,李傑的心底閃過一絲不耐,如果曲和真的是關心苗子本身的話,他肯定會指點對方一二。

可是曲和如此的急不可耐,根本就不是為了苗子,而是為了自身的利益。

“沒有辦法,除非壩上有人常駐,並且還得冒著風雪去養護苗株才行,但曲場長,你也知道,在這種天氣出門,其危險性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