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姜,那歌姬可是有什麼不對?”孫如錦問。

賀令姜點頭,道:“你可曾看到她裙下的鞋面?”

孫如錦搖搖頭。

“是湘雲緞的。”

孫如錦眼中恍然,湘雲緞的鞋面,可不是一般歌姬能穿的。

“那歌姬面覆輕紗,你可是懷疑趙妾侍與她換了衣衫,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說話間,她語氣中已有了幾分急切。

賀令姜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起身戴上幕籬:“走,且跟上去悄悄。”

出了酒肆,她便帶著一行人循著歌姬的方向而去。

隨著那歌姬轉過街角後,賀令姜卻在路邊的飲子肆旁坐下,不再往前跟了。

孫如錦不由著急:“令姜,那歌姬已快不見身影了,咱們快些跟上呀。”

“錦娘莫急。”賀令姜一改先前要跟上去的模樣,笑道,“這些事,遣人去做便是,我們且在此處等著。”

說罷,她低聲吩咐身旁的護衛一聲,那名護衛便朝著歌姬離去的方向繼續追了過去。

攤主見幾人坐了下來,忙上前招呼:“幾位娘子可是要來上幾碗飲子?”

這飲子,實則是選用果品、香料、藥材熬製的湯劑,最初是用來治病的。

店家無需方脈,也不問是何種疾苦,僅憑配好的藥料煎煮之後,隨即出賣,用以治病。

這般湯劑,用尋常藥,不過數味,自然是醫治不了什麼疑難雜症的。然,因著是用香料藥材熬製,也有些尋常通汗、清肝明目、滋陰潤肺、健脾開胃的功效。

適當喝上一些,倒是可以消去身上的一些不爽利,時人都將其當做養生的法子。

到如今,這飲子分得更細,味道也越來越好。一年四季,皆有時令飲子。

當下雖已是春日,天氣卻還有幾分溼冷。

賀令姜讓攤主上了幾碗豆蔻熟水,便慢悠悠地端起一碗,輕酌慢飲起來。

這飲子肆正好在街角處,周圍又有其他攤鋪遮擋,坐在此處,不會被人注意,卻又恰能看到酒肆前的往來人群。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賀令姜桌上的豆蔻飲也已見底,酒肆中終於走出兩道身影來。

當先的那一道,身子纖長,穿的正是趙妾侍早時所著的寬袖襦衣,面上卻不知何時也覆了一層輕紗,遮住了大半張臉。

孫嫗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女子在老嫗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而後那馬車便朝著孫府的方向行去。

賀令姜手上微揚,隱在暗處的賀崢立時現身上前,俯身道:“七娘子。”

“跟上去看看,莫要露了痕跡。”

“是。”

孫如錦扯扯賀令姜的袖子,小聲問:“可是那歌姬?”

賀令姜搖頭,道:“是趙妾侍。”

“怎麼是趙妾侍?”孫如錦不解,“你不是說先前出來的那個歌姬有問題嗎?”

賀令姜食指微屈,在桌面輕叩兩下,道:“有問題的是她的鞋子。湘雲緞制的鞋面,非富貴人家的娘子是穿不起的。”

“那歌姬行走間露出鞋面,我們見了,自然會以為趙妾侍趁著留她在雅室彈唱的機會,與她換了衣衫。”

“而鞋子是極講究合腳的,她或許匆忙忘記了,也或許兩人腳長不合,才沒換得成。發現這一點的人,只覺自己觀察細緻,察覺到對方的疏漏之處。”

“殊不知,我們也可能就這麼跳入趙妾侍設好的套裡罷了。”

趙妾侍知曉自己有人盯著,一舉一動都守在旁人眼底,她若想與那歌姬互換身份溜走,又豈會留下這麼一個漏子?

只怕那先走的歌姬,不過是她想要藉此引走盯梢的人,後面自己才好便宜行事。

孫府的馬車剛走出不遠,馬車中的趙妾侍敲了敲廂壁:“先繞路去趟趙大郎的糕點鋪子,郎主最愛他家的杏仁酥,難得出來一趟,正好帶些回去。”

“是。”車伕應了一聲,便晃起馬鞭往趙家的鋪子去。

這家鋪子不同其他,聲名雖響,卻開在僻靜的巷子裡。

得虧他家糕點實在一絕,這才沒有落得個門庭冷落,關門大吉的下場。

此時正是午後,春困來得快,用過膳食的人多要小憩,來往的人極少,悠長的巷子便顯得格外冷清了。

趙妾侍買過糕點,馬車便晃悠悠地往孫府去。

“籲!”車伕拉緊韁繩,讓馬兒停了下來。

“趙妾侍,已經到府了。”

車廂內沒有回應。

莫非是春困睡著了?

車伕又喚了一聲,卻依然不見任何動靜。

他覺得有幾分不對,便是趙妾侍小睡過去,那孫嫗也該醒著才是。

他伸手掀開車簾,便見一道身影軟軟地伏在車廂之中。

那人著一身深青色衣衫,露出來的頭髮花白。

是孫嫗!

車伕大驚,連忙推醒孫嫗:“孫嫗,快醒醒!趙妾侍怎地不見了?”

孫嫗被他晃得腦袋昏昏,終是醒了過來。

“趙妾侍怎地不見了?”

聽到這話,她揉著脖子的手不由一頓,連忙轉身四顧,車廂裡除了她和車伕,哪裡尋得著趙妾侍的影子?

她想起,方才趙妾侍買過糕點上車後,還遞了一塊給她:“這是趙家新出爐的,孫嫗也嚐嚐。”

她推拒不得,再加上那糕點確實香味撲鼻,勾的她肚中的饞蟲動,便接過來吃了。

然後,她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再然後......便是被車伕喚醒。

她面色一白,趙妾侍竟然不見了!

是被歹人綁走?還是她自己走了?

這可要如何與郎主交代?

孫嫗推開車伕,慌忙跳下車,許是過於驚慌,落地時還不小心崴了一腳。

她忍著腳上的痛楚,快步走到府門前,對著看門的僕僮道:“快些去告訴郎主,趙妾侍不見了!快派人去尋!”

聽聞趙妾侍不見,那僕僮也是一驚,卻沒有衝進府裡稟報,而是面有難色道:“郎主一早便帶著府中的護衛出去辦事了,當下怕是尋不到人手……”

孫嫗一屁股癱坐下來,哎呦,等郎君回來,這可怎麼交代啊!

想到屆時自己無法交差的場景,她一張皺巴巴的臉上,更是增添了幾分愁苦。

時辰流逝,不知不覺間,已是日暮時分。

西市旁邊的永安坊內,一戶不起眼的小院,被人輕輕叩響了院門。

“篤,篤篤篤,篤篤。”

門聲輕叩,還帶著幾分節奏。

“吱呀”一聲,院門開了,探出一張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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