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攸追查神宮之事,一路查到了南面,而後竟在姚州與令姜遇了個正著,這事,賀相山是知曉的。

只是,眼下事情已了,這人怎麼卻未迴轉郢都與聖人面呈此事,卻跟著令姜一路又到臨川來了?

賀相山扯出一抹笑意,上前問:“世子怎地未回郢都?”

裴攸正瞧著賀令姜被人簇擁著的身影,聞言側首回道:“是要回郢都的。不過此行正巧順路,我便想著,先護從賀七娘子一道到臨川,稍作歇息後再去郢都。”

順路?

從姚州到郢都,臨川順哪門子的路?他莫不是真在打令姜的主意吧?

賀相山皺眉,卻也明智地沒再多問什麼,只是客氣道:“有勞世子了。想必世子現下事務繁忙,我也便不請世子進去坐了,晚些必當備上厚禮,為世子踐行。”

裴攸擺擺手,如同沒有聽懂他的言外之意:“沒什麼繁忙的了。該稟給聖人的事宜,我已著人送去,其他的倒不急於一時。賀公若不介意,便容我在貴府借宿兩日?”

介意!

怎地不介意?

賀相山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卻在急轉如何不失面子地回絕了他。

理由還沒想到,卻聽裴攸那處又說道:“關於神宮還有郢都,我倒是還有些事宜要同賀公說一說。”

話都說到這般地步,賀相山還能怎樣,只得應承下來:“既如此,我著人安排世子到客院稍作歇息。等到明日,我再來尋世子說話。”

賀府家人相聚,裴攸自然不會沒眼色地前去打擾。

素來跟著長梧道長四處漂泊,自他到東海修養後,便總是獨來獨往的阿姮,如今有了一個新的家,也有了能給她溫暖關懷的家人呢。

只希望,在以後,阿姮的家人中也會有他。

裴攸微微垂首向著賀相山施了一禮:“勞煩賀公了。”

賀府裡面如今正是歡聲笑語的時候,一家人圍著賀令姜這次遊歷的所見所聞,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令姜,南詔那處當真有能控制人心的蠱蟲?”

“南方瘴氣是不是真能殺死人?”

“還有還有,姚州那一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詳細講講。”

他們所知道的,到底也都是賀詩人後來寫了書信告知,還有旁人傳回的,轉了幾道的事情,哪裡有親歷之人來講,叫人驚心動魄?

賀令姜同賀詩人撿著可說的地方,同他們講了一些,也是聽得廳中眾人不禁心驚肉跳。

見賀雲嘉還要張口再問,宋氏連忙止住她:“行了行了,令姜他們剛回來,你也莫要纏著一直問了,等他們好生歇息歇息,改日再同你們細說。”

賀雲嘉這才住了嘴,一雙眼睛卻還繞著賀令姜打轉兒:“行,那邊改日再說。令姜,明日你可不許嫌我煩你。”

宋氏不禁搖頭。

此時也要到用膳之時,她側首吩咐,一道道備好的精緻飯食便被奉了上來。

免了那食不言的規矩,剛歸家這一餐,亦是熱鬧的很。

等用過晚膳,賀令姜卻並未立時回院中休息,而是跟著賀相山到了書房。

哀牢山中確然藏著無數金銀珠寶,賀相山聽了,露出一個果不其然的表情:“怨不得那神宮盯我們盯得緊,想來是不知從哪兒得了訊息,懷疑前朝皇帝將藏寶圖給了咱們賀氏先祖。”

可即便如此,賀氏手中有圖這事,卻是萬萬不能認的,認了就如手中持寶還偏要拿出來炫耀,總歸會招來各路人馬的覬覦,便是高高在上的那位帝王,也會立時對賀氏再生疑心。

可只要他們不認不說,便是神宮懷疑,也無旁的法子。

但凡神宮還惦念著這寶藏,便不會主動透露給旁人,引得別人一同爭搶,這賀家也就暫且不用擔心惹來旁的殺身之禍。

更何況,如今那神宮徹底失了在南方的勢力,又被朝廷盯上,以後便是眾矢之的。

姚州這一役之後,賀家便不再如同那般默默沉寂,這神宮若想再動手腳,就更難上幾分。

歷朝歷代的藏寶之物,一旦出世,便是血雨腥風。

於如今賀氏而言,這哀牢山中的寶藏,並無什麼用處,反像個隱含危機的火藥,可有朝一日,這道火藥,未必不會成為賀氏的助益。

說罷銀生之事,賀相山便講起了郢都傳來的訊息,他將桌上的一封詔書遞給賀令姜:“你瞧瞧。”

是皇帝的詔令!

召臨川賀氏家主賀相山入朝為官,任御史中丞,協同三司共查私售鐵器案。

這私售鐵器案不難查,說白了幕後的主使就是那神宮之人。

但皇帝要的不是這個結果,他是要肅清大周官場,將後面的人物都一一揪出來。

經了誰的手,從什麼途徑,哪些人同神宮有關聯……

這些東西要一一查清,不是件容易的事,且背後牽扯的人物利益或許更是複雜。

拔出蘿蔔帶出泥,對著大周官場這些人,有些人查的了,有些人卻未必有人願查、敢查、深查。

但賀相山不一樣。

臨川賀氏已經離開大周官場近十五載,人脈或許還有些許,但和官場這些人物的牽連卻遠遠不如其他官員那般緊密。

他在官場上已無朋黨,說白了,能依靠的也只是一個皇帝而已。

而此時的臨川賀氏,又想重回郢都,再入官場,這麼一把遞上來的刀,皇帝又怎能不抓住用呢?

由他來參與審查此案,最合適不過。

賀令姜將手中的詔令收起,遞還給賀相山,眉眼中也盡是笑意:“恭喜阿爺了!聖人這番下的本,不小。”

“是呀。”賀相山點頭,“雖只是一個御史中丞,可在朝中也是各黨派爭破了腦袋要拿的位子。”

雖然並非肥差,然而這般能監查彈劾百官的官職,哪位朝廷大員不想在裡面安排點兒自己的人手進去呢?

皇帝這番,確實是要高高捧起賀氏,好為他所用。至於待揪出了神宮逆賊,肅清了大周官場,賀氏這把刀還有沒有用,便全憑他的心意了。

賀氏這一遭去郢都,是險棋,可他既然下了決心,定然要為不甘再繼續沉寂的賀氏族人爭出一條出路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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