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攸瞥了他一眼,這才緩緩開口:“蘇端言一直想入鎮北軍,她先前也求了你許多次,你便允了她吧。”

“哦?”裴儉倒未曾想到,他對自己說的竟是這事,他還以為……

不過想想也是,阿裴素來內斂,不是能主動同自己說這事的樣子。

“你也瞧見了,這麼多年,她這番心思從未歇下過。這次她帶兵隨我去荒人部落,也算指揮得當,真正遇事之時,也能耐得住性子。不妨就叫她跟著鎮北軍一道歷練歷練。”

看見裴儉似要開口,裴攸攔住他繼續道:“你也莫要再說蘇家不同意了。很明顯,蘇家根本扭轉不了蘇端言的念頭,他們便是無能為力,才指望你在這處攔著她。只要你肯允她入營,蘇家也不能說什麼。”

裴儉笑著打量裴攸:“往日不見你對端言好言好語,沒想到如今卻為她說話……”

裴攸神情倒沒什麼不自在之處,只道:“她都堅持那麼久了,可見其心之決。都說男兒建功立業要趁早,女郎何嘗入不是如此?她既初心不改,又何必再橫加阻攔,白白耽誤大好時光?說不得,我鎮北軍中有朝一日也能出一位戰功赫赫的女將軍。”

裴儉點了點頭:“確然,都說巾幗不讓鬚眉,她既決心如此,那便如了她的意吧。”

“只一點……”他繼續道,“端言雖是蘇家女郎,可到了鎮北軍中,卻也要從普通士兵做起。”

“那是自然。”裴攸微微頷首。

他當初十四入鎮北軍,也是從小兵一步步做起。若無跟著士兵們同甘共苦的決心,也無一路從底層摸打滾爬來的經歷,又如何真正能做得了率領千軍萬馬、使將士們心悅誠服的將領?

蘇端言自小讀了不少兵書,對鎮北軍更是熟悉,這般道理,她自然是曉得的。

說定了此事,裴儉見他一副不欲再多言的模樣,猶豫片刻,還是試探著問道:“關於那賀七娘子,你就沒有什麼可說的?”

裴攸掀起眼皮,瞅了瞅難得露出一臉好奇之色的阿爺:“你想問什麼?”

裴儉暗搓搓地打聽他私事的心思被他看透,不由有幾分不自在。

畢竟,他們父子二人,雖則關係也算親近,可到底還是有些隔閡在。裴攸不主動說的事,他也自覺地很少開口去問。

他輕咳一聲,端起茶盞淺飲了一口:“我瞧著,你對那賀七娘子很有幾分不同……”

他瞧了瞧一旁凝然端坐的兒子,問道:“你……可是對人家小娘子生了心思?”

“嗯。”裴攸沒有否認,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

裴儉喉中的茶不禁一噎,這小子可真是直接……

他心中不覺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這孩子素來內斂,如今卻能當著他的面,直言自己心中有這麼一位願意放在心上的小娘子,可見他對此事的看重認真。

他的兒子,他知曉,這是動了真心了。

那如今已是公主之身的蕭娘子,想來也不過只是少年時候的懵懂罷了……

只這賀七娘子也不是普通女娘,她同那蕭娘子如今永穆公主一般,都在玄術上頗有造詣。

這般玄士,是極有可能摒棄情愛、一生向道的……

裴儉心下擔心,不由開口問道:“這賀七娘子雖出身世家,可也是玄士,如今還入了不緣司,她……”

話在嘴邊轉了轉,他換了種說法:“這般出眾的小娘子,必然有不少媒人上門吧?聽說賀七娘子馬上便要及笄,想必賀家忙得很。”

裴攸自然知曉他言下之意,聞言也只澹澹“嗯”了一聲。

對著這個兒子,裴儉不禁無奈:“你接下來如何做?”

“不如何。”裴攸澹澹回他,他要做的,只是一心對阿姮好罷了。

裴儉不由皺眉:“你喜歡人家小娘子,總得有所表示吧?”

就他這如同悶嘴葫蘆的性子,裴儉幾乎可以確定,他若不主動些,這份緣分怕也就這般從身邊熘走了,還是握不住。

在將士們面前一向威嚴的鎮北王裴儉覺得自己不得不多嘮叨幾句:“你既上了心,那便該對人家好一些,叫她明曉你的心意。”

“如賀七娘子這般難得的小娘子,上門提親的必然不在少數,你得警醒些,別叫旁人搶了去。

“若是賀七娘子也對你有意,阿爺我隨時可為你前去提親……”裴儉覺得自己難得這般嘮叨,算是為這小子操碎了一顆慈父心。

裴攸也不拂他的好意,點了點頭道:“我知曉了。”

只是,阿爺口中說的提親之事,到底是太早了些……

他心中嘆息,而後對裴儉道:“我告知阿爺你此事,也只是叫你心裡有個數。至於這其中的事,還未有定數,我自己處理便可,還望阿爺莫要擅自插手……”

果然,這小子八字還沒一撇。

裴儉不禁感嘆,阿裴終是開了竅,可他這看上的小娘子,卻都不是能輕易瞧上他的人啊……

他這裴家好兒郎,到底還是被人嫌棄了……

“好好好。”裴儉擺擺手道,“我不管就是。只你若是需要阿爺做什麼,只管與我說便是。”

裴攸輕應了一聲,想起在郢都之時皇帝與他的對話:“在郢都之時,聖人曾問過我的婚事,彼時我以已有心上人為由,拒了聖人想要賜婚的心思。若是聖人他人舊事重提,還望阿爺能周旋一二。”

裴儉不禁皺眉:“聖人竟然曾有賜婚的心思?”

他們鎮北一族世代鎮守北境,雖得皇帝重用,卻也因著手握重兵,免不了聖心猜忌。

因著這,鎮北一族向來只安於北地,甚少與朝中重臣結交。

皇帝既然提及賜婚,想來也只能是本就與鎮北王府相熟的北地世族,亦或是能幫皇室進一步穩住鎮北一族的皇室貴主。

裴儉心中一轉,便有了數。

可阿裴的婚事,他是斷然不會枉顧他的心意,充作政治手段的。

他與嫻孃的兒子,生得這般好,又養得這般優秀,自然也當得一份真心,值得一樁情投意合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