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姜微微一笑:“我是不緣司的賀令姜,有些事要尋探花郎問上。”

不緣司?姓賀?

老僕明白過來了,原來是賀家的七娘子賀令姜,那位施得一手玄術的賀娘子。只不知她大晚上前來,又是有何要事要尋郎君?

按理說,郎君初至郢都不久,與不緣司諸人當是並無接觸……

老僕心中惴惴,面上卻早已換了副恭敬的神色,將她迎了進來。

宅院中的僕人寥寥,此時夜色漸深,宅子中更顯靜謐。

老僕將她迎到廳中,又為她奉上了一盞茶:“賀娘子稍坐片刻,奴這便去稟告郎君。”

賀令姜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轉頭打量著這待客的小廳。

廳中掛著山水書畫,頗有幾分雅緻,倒符合範君平這士人的身份氣質。

聽聞不緣司的賀七娘子竟然尋上門來,範君平不禁驚詫。

他想了想,還是回過身,避開管家從袖中掏出一隻帕子塞到了枕下,安撫性地拍拍,而後才拂了拂袖子:“走吧,去瞧瞧。”

賀令姜坐在廳中,正百無聊賴間,便見範君平領著那老僕進了門。

她起身問禮:“範庶常。”如今範君平已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她如此稱呼倒是合情合理。

範君平亦連忙回禮:“賀七娘子。”

他伸手請賀令姜落座,而後自己才坐於主位上,好奇問道:“這大晚上的,不知賀七娘子上門是有何要事?”

賀令姜抬眸瞧了那老僕一眼,範君平知意,便揮了揮手道:“範伯,你先退下吧。”

“賀七娘子這番可以說了吧?”

賀令姜笑笑,端起茶盞淺飲,而後才緩緩問道:“範庶常可知汝陽郡主?”

“汝陽郡主?”範君平微微皺眉。

他自然知曉,不僅如此,這汝陽近日來也給他帶來不少麻煩。

先是莫名其妙地跑到他家中,說要收他入府的這等荒唐折辱人的話,見他冷著臉拒絕,而後竟然說他既不願這般無名無分,她便稟與聖人,請聖人下旨為他們賜婚,招了他做郡馬。

範君平聽罷,真是又煩心又氣惱。

且不說汝陽郡主這想法有多麼荒唐,也不說她那郢都皆知的奇特命格,便說他與蝶娘二人情深義重,便不可能生出二心負了蝶娘。

他自然拒絕了汝陽郡主,又苦口婆心地與她說了一番道理,叫她莫要再在自己身上枉費心思。

至於汝陽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他便不知了。

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即便聖人當真下旨賜婚,自己也萬萬不會接受這幢婚事,大不了拼著一條命得罪聖人同那汝陽郡主便知。

這幾日來,他即便當值都心中不安,唯恐一回府便聽到宣旨的訊息,亦或被皇帝宣過去當面賜婚。

畢竟,對於高高在上的皇室而言,他這探花郎雖有幾分用處,可也不稀缺,只要汝陽郡主鐵了心要做,他又能如何?

他瞧著賀令姜的面色便有了幾分冷意:“賀七娘子是來為汝陽郡主說話的?”

她們這些嫡出的貴族娘子們,出身便是富貴平順,哪裡由得旁人逆了她心意。

賀令姜淺笑著搖頭:“範庶常不必如此,對於你同汝陽郡主的私事,我可沒什麼興趣插手。我來,是另有旁事。”

範君平心中的警惕卻更深了,他強自按下心頭異樣瞧向她,眼中盡是疑問。

賀令姜解釋道:“前幾日,汝陽郡主從範庶常這處回府後,卻突然在睡夢中昏迷不醒,不知範庶常可知曉這事?”

範君平皺眉:“不知。”

汝陽昏迷一事並未大肆張揚開了,他對於汝陽向來避之不及,更不會著意去打聽她的訊息。

“賀七娘子此來問我,是懷疑到我身上?”範君平的眉心蹙得愈發緊了。

賀令姜輕輕一笑:“自然不是。郡主此次昏迷,乃是有歹人暗中施術,將其困於夢境之中不得出。如若只是三五日還罷,日頭長了,這可是要了人命的事。”

“這等術法,不是尋常玄士便能施用的。更何況,範庶常乃是讀書人出身,我可未曾聽說你還通曉玄術。”

“那賀七娘子到底尋我何事?”範君平問道。

看他茫然疑惑的模樣,似乎對此事當真一無所知。

賀令姜眸中微深,從袖中掏出一片綴翅,置於掌心。

“我在郡主床側發現了這片綴翅,那歹人便是以此設下夢境,將郡主愧於其中不得醒來。”

她瞧向範君平,緩緩問道:“不知範庶常,可曾見過這綴翅?”

她的掌心白皙,襯得那綴翅上的顏色花紋愈發醒目。

範君平眸中不禁勐地一縮,他掐了掐自己袖中的掌心,強自鎮定地搖搖頭:“不曾見過。”

“當真?”

範君平挑眉反問:“賀七娘子疑我騙你不成?”

賀令姜呵呵一笑:“自然是……懷疑了。”

範君平的臉刷地一下便拉了下來:“賀七娘子這是何意?”

賀令姜似乎不覺其怒意,一臉無謂地將綴翅重新收入袖中:“當日範庶常高中探花郎跨馬遊街,可謂是風光無限。那擲花投絹的娘子們,也不在少數。”

“可我瞧著,範庶常對眾人的追捧看起來似乎並不開心啊……”

“尤其是那小娘子的花絹掉到你身上時,你恨不得立時將東西都拂了去呢?”

範君平冷哼一聲:“這有何怪?我與亡妻情誼深厚,對著旁的小娘子自然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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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令姜微微頷首:“說的有理。只是……小娘子的花絹恰巧落入你懷中時,你身上傳出的那份異樣卻瞞不得人呀……”

即便離得略有些距離,可旁人不知,她焉能毫無所覺?

範君平心中勐跳,面上卻仍舊一副冷澹模樣:“什麼異樣?不過是我受不得那些小娘子的熱情,拂衣的動作有些大罷了。”

“是嗎?”賀令姜挑眉,“可在我看來,當日範庶常輕拍胸前衣襟的模樣,倒是溫柔得很,反倒像是在安撫什麼人似的……”

“還有你身上那股氣息雖則微弱,可是與這綴翅上殘留的氣息很是相似呢……”

“呵。”範君平冷笑一聲,“賀七娘子辦桉,便是這般天馬行空地猜想的麼?怨不得那神宮之桉,不緣司查了許久,還未全數剿滅了去。”

他索性扯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襟:“賀七娘子可曾見著有什麼東西了?你若是不信,便自在我府中搜查便是。”

賀令姜見他此舉,卻不羞惱:“搜查倒不必著急。有範庶常在此,到底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東西,咱們試一試不是便知了?”

她語調微揚,聲音溫柔,然而手下動作卻隱含肅殺之氣,三指一扣便緊緊掐住了範君平的脖頸,讓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