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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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之中,大周諸人皆已安置好了院落,然而使節禮官們卻毫無休息的心思。
永安公主身布紅疹之事,他們也是今日在西蕃王宮方才知曉,這般模樣,不知和親事宜能否順利。
一名禮官憂心忡忡地看向裴攸:“世子,依著公主眼下情況,這和親婚儀恐怕是要往後延了……”
和親雖是西蕃所請,然而,這滿目紅疹、不堪入眼的和親公主,那西蕃王未必肯欣然娶之。
也不知,是否要憑白再生出旁的波瀾來。
裴攸抬眼看了他一眼,聲音輕涼:“趙禮官倒無需憂心這個,說不得,西蕃那處反要急著將公主迎入宮中。”
“只不過……”他坐直了身子,目光從在座的使節及禮官身上掃過:“諸位需記得,即便如今身處西蕃,但公主仍是我大周的公主,血脈尊貴。”
“眼下公主身子未愈,萬沒有就這般匆匆入了西蕃王宮,叫人看輕的道理。”
“這……”姓趙的禮官不禁一愣,面帶猶疑地望向他,“世子的意思是……即便西蕃那處催請,這和親婚儀也需等公主痊癒之後再辦?”
裴攸微微頷首:“正是如此。於公主、於大周,和親婚儀皆是大事,焉能讓公主頂著病體參加?自是得等公主痊癒,讓那西蕃以盛典相迎、萬民朝拜,如此才不負公主矜貴、不敗大周聲望。”
“可……公主這紅疹……若是一時好不了……”禮官吞吐道。
畢竟,今日聽永安公主那意思,她這紅疹也有幾日了,暗中也尋了醫官及玄士去瞧,可卻依然這幅模樣,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治癒的。
若真如此,這和親的婚儀便要一直拖著不成?
“一時好不了,那便再等些許時日又有何妨。有我大周諸多能人在,還愁治不好公主病症不成?”裴攸微微挑眉,漫不經心地看向那禮官,“莫非,趙禮官將公主送至西蕃王都後,便急著回周?”
“豈會豈會……”趙姓禮官訕訕一笑,“下官也只是怕時間拖久了,影響兩國和親事宜罷了。”
裴攸輕“嗯”一聲,道:“不急便好。公主為大周立下的赫赫功勞,諸位也是知曉的。而後公主自請和親西蕃,更是心懷萬民的大義之舉。”
“在這異國之地,你我故臣便是公主背後的依仗。無論如何,也得將公主安置好了,才能放心……”
他語聲微嘆,片刻之後繼續道:“不過,於西蕃而言,你我這些大周之臣率兵而來,確然是個麻煩。”
一千精兵雖不算多,可也沒誰願意自己王都內外,駐著這些需要時時警惕的異國之人。
“正如我先前所言,西蕃那處說不得為了早早打發走你我,反倒要不顧公主身子未愈,早早辦了婚儀。”
話說到此處,禮官使節們便明白其意了。
自古以來,和親公主到了異國,日子總歸要艱難些。雖然永安公主尤為不凡,可眼下她身布紅疹,容貌尚不知能否恢復,若是就這般入了西蕃王宮,後續怕是難以立足。
裴攸明顯是要諸人暫留此處,為永安公主撐腰。說不得,這也是永安公主的意思……
那心思快的使節,又想到了更深一層的東西。
西蕃與大周素來摩擦不斷,如今借和親之機,裴攸方能率精兵前來。
這位可是使得一手好劍術,年少之時便在北境戰場上立下過不少戰功,此次前來,當真只是為了護送永安公主?
還有永安公主,那般絕倫的才智與手段,就當真甘心和親西蕃,入了異國王宮做一隻籠中鳥?
她……便沒有旁的打算?
想到此處,他突然萌生出一股茅塞頓開之感。不過,這些也只可意會罷了,他覷了覷裴攸神色,聰明地將這些話頭嚥了下去,暫埋心頭。
裴攸見狀,站起身輕拂衣袖:“諸位既已明瞭,那麼婚儀之事,便勞煩諸位與西蕃那處周旋了。”
使節禮官們聞言應是,拱手俯身送他離開。
裴攸出了門,腳下一轉便往蕭令姜院中而去。
屋中,蕭令姜正在瓊枝的伺候下擦抹藥膏。
她本來康健的很,想要陡然生出這遍佈全身的紅疹,可不是得另施些手段來。
只是這法子施得確然狠了些,紅疹子是冒出來了,可還有那破裂冒水的,若是一個處理不好,非得留疤不成。
瓊枝看著她那身可怖的肌膚,嘆息道:“公主,您瞧瞧,哪家小娘子會似您這般,非得將自個兒白皙如玉的肌膚折騰成這般模樣。若是留了疤,可該怎麼辦?”
蕭令姜輕輕一笑:“哪有你說得這般嚴重,再說,不有你在這麼?我們瓊枝娘子素擅醫術,這小小紅疹又甚可擔憂的?”
瓊枝不由嗔笑地看了她一眼:“公主您當真是太大膽了些,世子也是,竟由著您來。”
蕭令姜聞言莞爾:“他呀……不由我來,怕也是沒法子……”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說笑間,便聽阿滿稟道:“公主,世子來了。”
蕭令姜翻了翻身,攏好了衣衫:“請世子進來吧。”
裴攸進屋時,便見蕭令姜斜倚在在窗邊的軟塌之上,瓊枝則手持青瓷藥盒,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在上藥?”他走過去,輕聲問道。
“嗯。”蕭令姜低應了一聲。
“我來吧。”裴攸伸出手,示意瓊枝將手中藥盒遞給他。
瓊枝悄悄覷了眼蕭令姜,見她沒有反對,便依言將藥盒遞了過去,屈膝行了一禮退至門外,輕輕闔上了門。
裴攸用食指蘸了蘸藥膏,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他屈膝在一旁小凳上坐下,偌大一個人蜷坐在那兒,瞧去倒有些好笑。
他看著蕭令姜面上已然破裂的疹子,眼底不由流露出一股心疼之色,蘸了藥膏的食指輕輕點在上面,唯恐弄疼了眼前的人。
蕭令姜衝著他眨了眨眼:“我眼下形容如何?我瞧今日那木赤贊普看到我的樣子時,可是頗為不忍直視。看來,這幅樣子當真是驚了他一跳……”想到今日殿上諸人面上精彩表情,她便覺得好笑。
裴攸垂首看著她面上笑意,語聲溫柔,一雙眼睛更是直直望進她心裡:“那木赤贊普沒眼光罷了。無論何時,阿姮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最獨特珍貴的。”
他的食指輕輕從蕭令姜臉頰拂過,在她眼角處輕點:“這雙眼,縱然別人讀不懂,但我會懂……”
阿姮,他在心底藏了許多年的阿姮,即便換了身軀模樣,即便佈滿紅疹、幾無完膚,亦永遠是他眼中、心中最獨特、最珍貴的唯一。
說著,他俯身在她唇間落下一吻。
午後的陽光從窗欞縫中斜斜穿過,金色的光芒灑在二人身上,恍若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