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快速地看了一眼翟圖。

翟圖神色一怔,已經反應過來。範鹽官,可不就是他想要見,但沒有見到的人嗎?

秦想想趕緊用力地咳了一聲:“咳!那可真是太好了。既如此,我們就走吧。馬叔,照料好翟伯父呀,我去去就回。”

說話間她已經轉頭走了。

翟圖怔怔地看著范家的馬車掉頭而去,好半響才問馬叔:“你們家秦娘子,素來都是這般決斷的嗎?”他不傻,知道秦想想方才是不想他衝動。可鹽引之事,就這般耽誤著嗎?

馬叔認真地想了想:“是的呢,我們家大娘子,素來決斷。”

範小娘子在馬車上招呼秦想想:“秦娘子,趕緊上車來呀,我家的新宅子,還有些遠呢。”

恭敬不如從命,秦想想提著裙襬上了車,和範小娘子,還有她的婢女擠在車廂裡。

範小娘子的婢女年紀看起來極小,不過才十歲左右,動作明顯有些笨拙。

範小娘子當秦想想是自己的好姐妹:“我這侍女啊,才買回來半個月呢,還不懂什麼規矩,秦娘子莫要介意。”

秦想想當然不介意。

範小娘子生得圓圓臉,脾氣也極好,見秦想想拘謹地坐著,朝她露出淺淺的笑容,忍不住說更多:“我家的宅子也是新的,灶房裡的傢什還沒有置辦完全,待會秦娘子缺什麼,只管和我說。”

秦想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範小娘子就這般請我回去,家中長輩若是不喜……”

範小娘子露出悵惘的神色來:“不瞞秦娘子,我阿爹忙得很,應酬極多,很少在家。家中只得我阿孃,而我娘,近來許是為了搬新宅子的事情忙壞了,這些日子胃口都不好,用飯甚少,以前我娘挺喜歡吃魚的,是以我這才想著要請秦娘子上門做一頓全魚宴。”

“原來如此。”秦想想點點頭,誇讚範小娘子,“範小娘子可真有孝心。”

範小娘子有些害羞:“只不過是做子女的一點孝敬罷了,而且花的也是我爹的錢。”她爹以前俸祿不多,給她的月銀也不多,可自從去歲秋,她爹忽然大方起來,時不時給她銀錢花,她竟也積攢了不少私房錢呢。

範小娘子可真有意思。

說話間路過魚行,秦想想下車,親自挑了一條大青魚。

范家的新宅在金水橋外一帶,離城門很近。

範小娘子說:“這裡的房價便宜,就是離公廨有些遠。”

此處離提舉出賣解鹽司的確有些遠,範鹽官大約是要起很早才能趕去公廨點卯的。

但秦想想看了看,範小娘子既然能乘坐這麼好的一輛馬車上街,範鹽官倒也不會步行去上值。

範小娘子道:“穿過入城門大街,再往裡走,就是我家了……”

秦想想正聽著,馬車忽然停了,馬伕說:“咦,竟是有邊軍回京了?”

秦想想撩開一道縫,恰好看到一匹駿馬奔掠而過,上面的郎君似乎有些眼熟。再一定睛,只見一面旗幟上,赫然繡著個“穆”字。

秦想想心一動,是穆霆他爹武德侯回京了?穆霆偷偷溜回京師,終是被他爹發現,是以不得不趕回京師,來撈穆霆了?

範小娘子是大大方方的撩開簾子看:“這些是什麼人呀?”武德侯甚少回京,範小娘子不省得,也是情理之中。

馬伕卻激動道:“是武德侯穆家軍啊,娘子年紀小不省得,老奴在十多年前卻是見過武德侯回京的,那時候正值武德侯大敗狄族,凱旋迴京,眾人夾道歡迎,熱鬧極了。”

原來武德侯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回京師了。

範小娘子並沒有那麼激動:“原來是鎮守邊關的穆家軍啊。”倒也不是範小娘子冷漠,而是像這些軍隊的生活,似乎離京師很遠,和她們這些小娘子,也沒什麼關係。她生在京師,長在京師,大盛十餘年沒有發生動亂,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離她很遠。

穆家軍過得很快,須臾就剩下揚起的灰塵了。

馬伕亦只是感嘆一番,繼續驅馬前行。

秦想想一下車,就看到粉刷一新的範宅,低調的原木色院門上,懸掛著兩隻新刮刮的紅色燈籠。

範小娘子比秦想想還要矮一頭,但身子圓鼓鼓的。她撩起裙襬跨過門檻的一瞬,秦想想看到範小娘子的鞋面上嵌著小小的珍珠。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總體來說,範小娘子渾身上下,除了那雙鞋子,穿著打扮都是很樸素的,叫人看不出家底來。

范家的新宅子,一進門也看不出范家的家底來。

很平常的青磚鋪地,空蕩的院子,新栽的花樹蔫蔫的。

範小娘子領著秦想想往灶房走,還有些不好意思:“剛搬過來不久,還沒收拾利索呢。”

灶房倒是大,其實傢什挺全的,沒有範小娘子說的那般誇張。灶房裡還有個年紀五十上下的廚娘,正在擦拭盤子。

秦想想眼尖,看到那個盤子,是個銀盤。

一等貴人用玉盤,二等貴人用金盤,三等貴人用銀盤,平頭老百姓用木盤,再往下的,用瓷盤。

廚娘見範小娘子領著秦想想進門來,趕緊將手中的銀盤塞好,又用布蓋起來:“香娘子,這位是?”

範小娘子名諱裡有個“香”字。

範小娘子給廚娘介紹秦想想:“這位是秦娘子,她的廚藝可是非凡,和那樊樓小東家不相上下呢。今兒我好不容易才請到秦娘子,給阿孃做一頓全魚宴。蘭姨,你可得幫著秦娘子打下手。”

蘭姨神色明顯有些不大接納,但她還是說:“老奴省得了。香娘子,太太今兒還唸叨著你呢,說你怎地又出去了。”

範小娘子吐吐舌頭,轉頭對秦娘子說:“秦娘子,這裡的傢什你只管用,我得先去陪陪我阿孃。”

秦想想笑道:“好。”

範小娘子對秦想想毫無防備,蘭姨卻不。她本來在擦拭盤子,也不擦了,而是從櫃子裡翻出一摞木盤來,笑道:“秦娘子只管使喚我。”

秦想想笑道:“不敢不敢,不過得勞煩蘭姨升火。”

這廂秦想想忙著殺魚,那廂範小娘子提著裙襬,穿過垂花門,進了她阿孃住的院子。

範太太住的房間也很樸素,範小娘子進門時,她正和下人花姨坐在一起縫製衣衫。在家中的範太太,穿得也很樸素,頭上只簪著兩支空心的銀簪子。

見女兒進來,她放下針線,關切地看向女兒:“你怎地一大早又出去啦?”

範小娘子很快活:“阿孃,這些日子您不是沒有胃口嗎?我給你請了一位很厲害的廚娘回來,給您做全魚宴。”

範太太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你說什麼?你帶了外人回來?香兒,你怎地不與阿孃說一聲?”